《诗经》与枸杞

姜文来

 

一、此文由来

枸杞属于药食同源，被纳入《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国人将其当作滋补的佳品日常食用。枸杞树生态功能与经济功能兼具，开发枸杞资源，既可以保护生态，又可以发家致富，可以作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独特的例证。2020年10月，受青海省林草局委托，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业资源与农业区划研究所编制《青海省“十四五”枸杞产业高质量发展规划》。枸杞文化是该规划的重要一部分，于是对枸杞有了更多关注。研读一些枸杞文章或论文，不少涉及到《诗经》（图1），虽然写得很精彩，但部分结论总感觉不完美，有待进一步提高其科学性和准确性。笔者找出《诗经》中涉及枸杞的诗，对其进行解读，产生一些想法，便写了这篇拙作，供参考指正。

图1 《诗经》一版本

 

二、《诗经》涉及枸杞的诗情况

《诗经》是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目前收录诗305篇。经过检索，《诗经》中提及枸或者杞的诗共有7首，其中两首虽有枸或者杞但不是枸杞。一首是《国风•郑风•将仲子》，涉及的篇章内容是：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另一首是《小雅•谷风之什•四月》，有关的章节是：山有蕨薇，隰有杞桋。君子作歌，维以告哀。这两首诗提及的“树杞”和“杞桋”并不是枸杞，而是杞柳（图2）。杞柳为杨柳科、柳属灌木，树皮灰绿色，小枝淡黄色或淡红色，叶似柳叶，呈长椭圆形，生在水边，对防风固沙，保持水土，保护河岸、沟坡、路坡具有一定作用，枝条可以用来编织器物。隰有杞桋，隰，音xí，指低湿的地方，这和杞柳生长环境相匹配。枸杞根系发达，抗旱能力强，在低湿的洼地容易烂根死亡，不容易生存。

 

图2  杞柳

 

   另外5篇都出自于《诗经》小雅。雅是产生于周王朝直接统治地—王畿一带的乐调，分为小雅与大雅。朱熹《室集传》说：雅者，正也，正乐之歌，现今考证，正小雅，宴飨之乐也。方玉润《诗经原始》认为：言天下之事，行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兴废也，政有大小，故有小雅、大雅之分。小雅共74篇，大多产生于西周后期及东周初年。

 

三、《诗经》中枸杞诗释义

（一）集于苞杞

《小雅•鹿鸣之什•四牡》是一首周朝臣子因国事奔忙不能回家而写的思家之作。全诗分为五章，其中第四章、第五章以鵻鸟的自由飞翔，降落在灌木丛中休憩，联想到自己为了国事居无定所不能侍奉父母，羡慕小鸟的自由。涉及到枸杞是第四章，其诗句：

翩翩者鵻，

载飞载止，

集于苞杞。

王事靡盬，

不遑将母。

 

将其翻译成现代文：

鹁鸪翩翩飞翔，

上下翻飞，

落在丛生枸杞上。

我国事缠身，

无暇侍奉妈妈。

 

注：鵻，音zhuī（追），一般古书叫鹁鸪，指斑鸠，斑鸠与鸽子极其相似，通常将其误认为鸽子。靡，无。盬，音gǔ（古），止息。

 

（二）言采其杞-1

《小雅•谷风之什•北山》是周朝一位士人怨恨大夫分配工作劳逸不均，此诗唱出他们的痛苦和不平。周代社会和政权宗法制度严密，士属于最低的统治阶层，但比普通百姓高一层次，他们常处于役使和压抑的地位。诗分六章，其中第一章涉及到枸杞：

陟彼北山，

言采其杞。

偕偕士子，

朝夕从事。

王事靡盬，

忧我父母。

 

将其翻译成现代文：

攀登北山，

采撷枸杞。

强健士子，

早晚奔忙。

国事无休，

忧心父母。

 

注：偕，音xié（协），偕偕，健壮貌。士，周王朝或诸侯国的低级官员。周时官员分卿、大夫、士三等，士的职级最低，士子是这些低级官员的通名。

 

（三）言采其杞-2

《小雅•鹿鸣之什•杕杜》是一位妇女因思念长久在外服役的丈夫的诗。丈夫长期服役在外，妻子很思恋，从秋到春，从春到秋，望穿秋水，似乎没有尽头。该诗共四章，涉及枸杞的是第三章：

陟彼北山，

言采其杞。

王事靡盬，

忧我父母。

檀车幝幝，

四牡痯痯，

征夫不远！

 

将其翻译成现代文：

登上北山，

采摘枸杞。

国事无休，

担心父母。

檀车破败，

四马累病，

丈夫快回来！

 

注：幝，音chǎn（产），幝幝，破败貌。 痯，音guǎn（管），痯痯，疲劳貌。

 

（四）南山有杞

《小雅•南有嘉鱼之什•南山有台》是一首祝福周王得贤人的诗，为周代贵族宴飨宾客的通用乐歌。该诗共五章，每章六句，其中后四句都是歌功颂德或者祝寿吉祥话。涉及到枸杞的是第三章：

南山有杞，

北山有李。

乐只君子，

民之父母。

乐只君子，

德音不已。

 

将其翻译成现代文：

南山生枸杞，

北山长李树。

快乐的君子，

百姓的依靠。

快乐的君子，

美誉传长久。

 

值得说明的是，在该诗第五章提及枸杞的枸，但这里并非指枸杞，指的是枳椇，是鼠李科枳椇属高大 乔木，木材细致坚硬，为建筑和制细木工用具的好材料。其诗句是：南山有枸(jǔ)，北山有楰(yú)。乐只君子，遐不黄耇(gǒu)。乐只君子，保艾尔后（南山生枳椇，北山长苦楸。君子很快乐，哪能不长寿。君子真快乐，子孙天保佑）。

 

（五）在彼杞棘

《小雅•南有嘉鱼之什•湛露》是周王宴请祝贺的诗，是天子宴请诸侯时才演奏的乐曲，原诗是同姓贵族的宴饮用，约春秋时已用为天子宴飨诸侯的乐章。诗分四章，第一章夜饮之兴，第二章夜饮之所，第三章赞美与宴者之美德，第四章赞美与宴者仪容。涉及到枸杞的是第三章：

湛湛露斯，

在彼杞棘。

显允君子，

莫不令德。

 

将其翻译成现代文：

浓浓露珠，

洒在枸杞酸枣上。

光明磊落的君子，

个个都有好美德。

 

注：湛湛：露水浓重的样子。棘，酸枣。

 

三、《诗经》中枸杞诗解读

（一）枸杞在《诗经》中的作用

诗言志，道出了《诗经》宗旨。《诗经》涉及到多种植物，都是应“赋”、“比”、“兴”的需要提到的。赋就是平铺直叙，铺陈、排比，如诗经中《七月》叙述农夫在一年十二个月中的生活。比就是比喻，对人或物加以形象的比喻描述，突出其特点容易让人理解，如诗经《卫风·硕人》描绘庄姜之美，用了一连串的比：“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兴就是以某事物阐发，引起所要歌咏的内容，其与诗歌内容有密切的联系，增加韵味和感染力，如《诗经》开篇之作《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借雎鸠在黄河之洲卿卿我我，联想到身材匀称贤淑的美女，是小伙子日夜想念的伴侣。

《诗经》305篇中，共有135篇提及各种植物，真可谓植物小百科全书。由于植物名称在古代（春秋战国时代）比较笼统，多数植物名称并不统一（潘富俊），所以有人统计《诗经》共涉及152种植物只供参考，其准确性有待进一步验证。枸杞只是众多植物中的一种。

《诗经》中涉及到枸杞的5首诗，枸杞只是起到兴的作用，对于士人思父母、妇人想丈夫、周王得闲和周王宴请诸侯起到了烘托作用，让诗人的情思更深入，更能淋漓宣泄。

 

（二）枸杞是常见而吉祥上等佳品

在周代，枸杞地位如何？从《诗经》涉及到的5首枸杞诗中，可以管窥一二。百姓及最最底层统治者都可以采摘枸杞，甚至在行走的路上都能看到茂密的枸杞，说明当时枸杞在周代是常见的。但这种枸杞是种植的还是野生的，作者没有明确地指出，但从“陟彼北山”、“南山有杞”来推测，应该是野生的枸杞，如果种植枸杞为了采摘方便，一般不会种植高高的山上。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在周王畿地区人们对枸杞有高度认可，民间采摘他。士人也采摘他给主人。

《南山有台》与《湛露》是周王宴请宾客的乐调。贵族和周王用品，非富即贵，才能凸显其身份和地位。“南山有杞，北山有李”，枸杞和李树都有美好祝福象征意义。枸杞本身结果一串串的（图3），果实很多，如果打开枸杞子，其内也有不少子。李树在果树中果实累累，而且古人认为其品质高于桃，康熙字典载：《尔雅翼》李，木之多子者；《埤雅》李性难老，虽枝枯，子亦不细，其品处桃上。所以枸杞在贵族及周王心目中属于吉祥上品，经常登上大雅之堂，非常得到上流社会认可。

图3  枸杞

 

（三）北山究竟属于哪座山？

《诗经》中提及“陟彼北山，言采其杞”。这北山究竟地处哪里？这涉及到枸杞文化发源地和原产地，备受关注。有人考证认为《诗经》北山是宁夏固原长城北面的"北山",即今六盘山北垂及其余脉，这结论是否成立得看证据。2017年宁夏自治区考古研究所在固原彭阳县新集乡姚河村发现了一处占地60万多平方米的大型西周诸侯级别墓葬群（图4），清楚表明了此地属于诸侯管辖，非王畿之地。史学界认为，西周文化的传播范围在周人活动的区域内，向北没有越过陇山，也就是说，固原一带没有在西周的文明范围之内。郭沫若主编的《中国史稿地图集》表明，西周时期固原不属于王畿之地，这与雅产生于周王朝王畿之地不符合。

图4 宁夏固原诸侯墓

 

《诗经》中直接提及的北山诗共有3首，分别是《小雅•鹿鸣之什•杕杜》、《小雅•南有嘉鱼之什•南山有台》和《小雅•谷风之什•北山》，都在小雅之中。这里的北山如果是一座山，实际上是指哪座山，《诗经》本身不能确定。如果不是一座山，是两座山还是三座山也说不清楚。让人联想到《诗经》中多次提到南山，这南山究竟确指哪座山，如果能确定南山的位置，北山的位置或许能给出大致方位，非常遗憾的是南山位置难以确定。

笔者推测，不排除北山属于作者生活区域北边的山可能。根据现在人生活经验，以居住为坐标，通常将东南西北的山分别叫东山、南山、西山和北山，如位于北京西部的香山北京人常称为西山。如果是这种情况，北山是哪座山更难以考证，因为《诗经》作者是谁只有少数的几首明确，作者生活地点更说不清楚。

总之，现在说《诗经》中提及到的“北山”具体指哪座山，缺乏直接证据，有待于进一步考证。

 

《诗经》博大精深，本人才疏学浅，涉及枸杞诗的解读或许存在这样那样的不足，请您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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