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载：https://www.animenewsnetwork.com/feature/2021-07-21/i-have-some-horror-stories-animator-talks-industry-problems-hopes-for-the-future/.175178，原作者：Kim Morrissy。
科学猴介绍：汤浅政明与崔恩映在2013年创立的动画公司，代表作有《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恶魔人Crybaby》《与你共乘海浪之上》《别对映像研出手！》《犬王》。
编者按：刊载这样一篇译文估计会引发一些争议，但还请允许我在开头说明一下翻译这篇文章原意：这篇采访报道的价值在于，因为汤浅政明的公司“科学猴”（Science SARU）与Netflix的合作相当紧密，也是日本动画界最国际化的公司之一，本文也算是当今动画业界一线现场形态的一手资料，自然可以作为一个以小见大的切面和个例。从科学猴这两年的经营问题，窥见Netflix自2018年在日本动画界施展拳脚以来已经过了三年，在Netflix为首的配信时代，“财大气粗”的Netflix是否改变了日本动画，日本动画产业这条配信版权转型的路上有着怎样的暗面，如今日美动画业界的差异何在，我想Anime News Network这篇报道是一份值得参考的资料。
当然，还请读者可以带着参考并批判的心态去看待这样的文章，毕竟在一些描述上不免得老调重弹和过于简单，比如说到动画业界的压榨剥削，就不免提到手冢治虫留下的弊端，当然手冢治虫的虫Production确实有过经营混乱、为作品放弃了太多权利的问题，但也有过像是给一些成员开出比平均线更高工资的情况；又或者是里面提到的MAPPA最近的争议也没有照顾这件事的其他方面，比如作品参与人员对内部情况的泄露等。因为篇幅和资料问题，这些探讨未免会显得过于粗浅，毕竟动画业界的结构问题是一个相当巨大的问题，并非三言两语可以概括。另一方面，Netflix的进场为何没能提高动画工作者的待遇，科学猴这两年的恶化是自身原因还是Netflix原因，Netflix与日本的每家动画公司的合作模式具体有着怎样的不同，这些细节都不明了，仍待观察。
总之，若这篇译文能够在中文网络社区抛砖引玉，在爱好者和从业者之间引发更多的良性思考和讨论，而并非只是单纯地成为用来贬低的枪，这份资料的搬运便已获得最大的价值。
过度工作与过度劳动——这些是目前动画行业所面对的主要问题。即使对于动画的需求量正在上升，且超大型企业稳定地增加资金投入，动画师的薪酬仍然低廉。在这种环境下，即使是努力创造积极的工作环境的工作室，也会接下难以消化的工作量，以避免入不敷出。
曾就职于Titmouse 温哥华工作室（注1）的动画师Joan Chung，于2019月十二月至2021年六月间供职于科学猴。她曾参与《日本沉没》和《别对映像研出手！》，不过她大部分的工作集中于《星球大战：Visions》和某个仍未公布的项目上。在和平地与工作室分道扬镳后，她通过电子邮件向ANN讲述了动画行业的长期困境以及这些困境如何影响了她在科学猴的经历。
“在新冠爆发前，工作室的文化还是积极而乐于沟通的”，她说，“尽管我不会日语，我仍感觉很快便被公司所接受。”
科学猴尤其以国际化的职员构成闻名，其中许多员工来自欧洲和北美。现任CEO崔恩映提供给这些国际雇员每周的日语培训。她后来也聘用了一个英日翻译员在会议中进行实时翻译。
Chung的同事也同样友好而支持她。“我的一位上级会在午餐时教我怎么滑滑板”，她回忆道。“我时常惊讶于我的同事们承受着紧张的日程还能抽空玩乐。我在西方的工作室从未经历过这种工作伦理。”
不幸的是，科学猴并不能免于过劳文化（注2）。Chung最初是由一名会说三国语言的韩国动画师带领，但他后来因为过劳与家庭原因离开了公司。Chung则和一名制作进行在意识到工作的压力，时长以及薪酬无法支持她们未来的发展时，于同一时间点左右决定离开。
“我有一些关于这个工作室的恐怖故事，不过幸运的是这比科学猴的某些竞争者的故事更少。但是——而且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点——一个工作室不应该让二十多个女孩在洗手间哭泣，以及通宵加班。它也不应该有如此紧张的日程，以至于无法照顾到上述提到的制作进行的精神健康。 我必须为她向她的上级和CEO发声——尽管他们热忱地回应了，现实却没法有任何改变。是带有如此大的制作压力的文化催生了长时间的劳动。”
在Chung看来，问题并不在于工作室的工作流程；她称Abel Gongora，工作室的动画主管（注3）之一，是一名技艺娴熟的动画师和一名熟练的教师。问题反而是工作室战线过长，接下了过多的制作。
“今年科学猴正在制作《犬王》（一部剧场版长片），两个一季度的作品，以及《星球大战：Visions》——我不认为这个数量的制作是可控的。工作室的核心雇员有40-50名，尽管他们可以联系到许多自由职业的动画师，对于核心组员的压力还是大于以往。”
问题根植于日本的职场文化以及动画行业缩减预算的历史。在制作经典的TV动画如阿童木时，手冢治虫的虫制作创建了一套体系，而这到体系从1960年代延续至今：按张或按卡计费。这在人设更简单且演出家们积极减少屏幕上的运动（这种风格被称作“有限动画”）的年代尚能支撑，但动画师的单价从那时起的提升极为缓慢，而工作只是变得更为复杂。
Chung将其和西方的动画行业做了对比，而西方的动画行业在大萧条后曾经历过一连串的工会罢工，最著名的便是1941年的迪士尼罢工。“目前，美国动画师的入行工资在$50,000以上，平均则为$68,661（引自Glassdoor）（注4）。而加拿大的工资水平也差不多，尽管高级别的工资——尤其是分镜或设计（storyboard or development）职位——在美国更高。美国分镜师的全国平均工资为$97,073。相比之下，日本动画师的入行工资则是$20,000或更低，而这取决于动画师有固定工资（前述的数额）还是按卡收费。”
相比起悲惨的业界常态，科学猴并不算太糟。工作室的创始人汤浅政明和崔恩映都想要为动画师创造更好的工作条件。“科学猴长时间工作，是为了向海外的动画师学习如何更短时间地工作”，汤浅曾说道。在一个许多动画师和自由职业者同父母共居以填补生活费用的行业中，科学猴为员工提供了稳定的工资。
“尽管如此，现在已经是2021年了”，Chung说道。“这些工作条件应该在1950年代就已经发展起来了。”
尽管Chung并不认为日本的工作人员有立场组织和维持工会，她仍坚定地认为工作室应该负责任地向商业伙伴为更高的薪酬谈判。她希望有了更高的薪酬后，领导者们会让更多的利益流向雇员。尤其是在和名声显著的公司合作时更应如此；有了更高的薪酬和不用迫使雇员们加班的日程表，科学猴惊人的才能能得到更好的发挥。
其中一个被点名的公司是Netflix。在七月的早些时候，动画师一居一平声称动画工作室MAPPA给正为一部Netflix的动画工作的动画师提供的薪酬严重不足，而MAPPA的制片人据称为每卡支付3800日元（$34）。一居指责Netflix要为如此的低薪负责，称“（Netflix）具有如此庞大资金，却开始以如此低价发包，这绝对是有问题的。很有可能TV动画的价格会更低。”
在声明中，MAPPA澄清说这个项目是在售价和预算确定后才供给给某个“主要平台”的，而不是平台的要求。然而，Chung和许多其他人认为被提及的“主要平台”可以贡献更多。尽管她提到她只能以一个局外人审视局面，因为报酬是不对外公开的，她仍强调了Netflix作为一家公司的超乎寻常的增长率以及对原创节目的大量投资。“如今Netflix在五年内增长了546%，我认为动画公司也应该开始策略性的谈判来增加制作预算。”
“话说回来，我还是能预见到阻碍”，她继续说道。“如果Netflix和同其合作的日本工作室间的谈判要经由Netflix日本来进行的话，那么这一日本的分公司已经习惯于既有的薪酬水平。因此，他们或许会拒绝谈判。市场原则是物以稀为贵，反之亦然（比如北美的房地产市场——需求量高，价格也成指数级上涨）。还是有很多动画师习惯于过度劳动的赚取酬劳。”
在她作为动画师的个人经历中，即使以自由职业者的身份报出三倍于标准的要价，也仍然远低于加拿大工作室的入行工资。仅接受统一的价格毫无意义，因为动画的一卡在细节和复杂度上会有极大的变化。她认为每一场戏应该以作画所需的天数来计价，如 “简单”的一卡7500日元，“中等难度”的卡为15000日元，“困难”的卡为30000-45000日元。
但是单个的动画师能够谈判到的就只有这么多。随着每年都有更多的资金流入动画行业，Chung提倡动画工作室彼此相互交流，以及共同决定他们对于投资者的价值。与其陷入囚徒困境，工作室更应该团结起来向投资人施压，来获取合理的日程和公平的报酬。
“去年，科学猴的《映像研》被纽约时报提名为2020年最佳电视节目。这明确地说明了他们的竞争力，而且我对他们充满信心。”
译者注：
Titmouse是一家总部位于美国洛杉矶的动画工作室，于2013年在温哥华成立分工作室。值得一提的是，温哥华因为政策与地理因素聚集了许多视效（VFX）和动画工作室，其中也不乏工作室负责好莱坞的外包工作，因此行业中对于工会化的呼声也不绝于耳。在这种趋势下，Titmouse于2020年10月8日以98%比2%的员工投票数决定工会化，加入了动画行业工会The Animation Guild, IATSE Local 938，是加拿大第一家在全体员工投票表决下工会化的动画工作室。参考：https://www.cartoonbrew.com/artist-rights/historic-moment-in-canadian-animation-98-of-titmouse-vancouver-workers-vote-to-unionize-197918.html；
原文为crunch culture，原指代游戏业界中开发者为赶死线长时间无酬劳动的工作环境；
Animation lead：Abel Gongora为科学猴的主要flash动画师之一，而lead这一职位应该包含了实际的flash作画、检查、以及负责训练新人用flash作画；
Glassdoor：一家美国网站，现任员工和前任员工可以在网站上匿名对公司发表评论。用户可以在网站上匿名提交以及查看工资。
翻译：无间
编辑：塔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