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与西方关系会变好吗？

杨震

上海政法学院东北亚研究中心副主任 杨震

随着拜登成为美国总统，俄罗斯与西方国家之间的关系会走向何方引起各界关注。美俄虽然选择延长两国间现存唯一军控条约《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但关系仍未解冻，俄欧又因互逐外交官风波骤起。在注重意识形态与价值观的拜登执政后，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将会与特朗普时代有所不同，但是对抗的基本基调不会发生根本变化。本期“论坛”特请专家对此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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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美分歧并无根本改变

问：为什么美俄一方面延长两国间现存的唯一军控协议，一方面在黑海军事对抗？

答：延长军控条约符合美俄两国当前的利益。

对于普京来说，延长《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是求之不得的。首先，从安全角度来说，特朗普时代对俄罗斯实施的高压政策使普京面临巨大压力，尤其是美国洲际弹道导弹拦截试验的成功不仅打破核均势，还可能引发军备竞赛。然而，由于综合国力，特别是经济实力和科研投入方面的差距，俄罗斯在这场竞赛中已经显得越来越力不从心，安全形势日益恶化。美国同意延长《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对俄罗斯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其次，俄罗斯经济在疫情之后面临挑战。疫情使俄罗斯出口创汇的两大支柱军火和能源都受到不利影响，经济、民生、生产、投资等也都遭受打击。另一方面，在严峻的抗疫形势下，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制裁却依然在实行。按照俄罗斯官方评估，过去5年仅欧盟对俄罗斯制裁造成的经济损失就超过500亿美元，如果加上美国的制裁，损失就更大。延长《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无疑减轻了俄罗斯的经济负担。

拜登延长军控条约则是出于以下几方面考虑：

首先是军事方面。拜登表示将把国防投资从“没有意义的传统领域”转向“对技术和创新的明智投资，包括网络、太空、无人系统和人工智能”。他还希望促进被忽视的非军事投资，如外交、经济实力、教育和科技。在这种防务理念指导下，像特朗普时代那样扩充战略武器规模是不可想象的，因此延长《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成为顺理成章的选择。

其次是外交方面。众所周知，在特朗普时期，单边外交和屡屡“退群”成为美国外交的新特点。这样做的后果是美国疏远了盟国，霸权遭到严重质疑。而拜登在很大程度上靠着反对特朗普上台，因此在外交方面必须改弦易辙，多边外交和加强国际机制建设成为必然选择，公开宣称“美国的同盟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在这个大背景下，延长《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也被拜登认为符合美国利益。

最后是政治方面。拜登刚刚就任总统，面对的是一个分裂的美国。他认为美国的“价值观近年来受到巨大压力，甚至在最近几周内已被推至崩溃边缘”，因此急需拉拢人心，弥合分歧。批准延长《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不仅可以显示新总统的权威与魄力，还可以显示与特朗普的不同，与前任划清界限，为自己的政治利益加分。

然而，美俄之间的分歧和矛盾并未因此有根本改变，这也是美国与俄罗斯进行对抗的根本原因。

首先是彼此认知方面，特别是美国对俄罗斯的认知。拜登提出要以民主价值观对抗更多威权主义，声称将以一种与前任截然不同的方式向普京明确表示，美国将毫不犹豫地加大对俄罗斯的打击力度，捍卫美国的切身利益。上任不久拜登就与普京电话交谈，交涉俄罗斯“损害民主”的问题。莫斯科国立大学哲学系副教授梅茹耶夫认为：“只要拜登对俄罗斯表现出任何软弱，刚刚被指控其前总统（特朗普）为俄罗斯傀儡的共和党自然会全力发起反俄运动。”

其次是地缘方面。作为雄踞欧亚大陆的陆权大国，俄罗斯对战略缓冲地带的追求有着与生俱来的执着，这和俄罗斯民族多灾多难的历史以及独特的地缘政治环境有密切关系。黑海是连接东欧内陆和中亚﹑高加索地区出地中海的主要海路，因此战略地位非常重要。黑海航道是古代丝绸之路由中亚通往罗马的北线必经之路，尤其是对17世纪开始崛起的沙俄王朝而言，黑海和波罗的海都是影响该国对欧洲联系的命脉。在前述认知指导下，美国在距离俄罗斯如此近的重要海域派遣军舰，压缩俄罗斯地缘政治空间的意图非常明显。

最后是军事方面。美国在压缩俄罗斯地缘空间的同时，也有在军事上施压的意图。美国海军三艘军舰日前先后从地中海经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黑海，其中包括两艘驱逐舰和一艘补给舰。美军现役驱逐舰只有一个型号，就是“伯克”级。“伯克”级排水量超过9000吨，装备宙斯盾战斗系统SPY-1D被动相控阵（无源电子扫描阵列）雷达，结合MK-41垂直发射系统，将舰队防空视为主要作战任务，是世界上最先配备四面相控阵雷达的驱逐舰。美军将如此先进的战舰派遣到黑海地区，形成了对俄罗斯的军事高压。

俄罗斯自然感觉兵临城下，黑海舰队随即启动大规模反舰演习。俄媒毫不讳言，此次演习针对的就是进入黑海的美国军舰。美国《战争地带》网站称，俄媒还曝光了俄制KH-31型反舰导弹，该型导弹在高空中的速度可达到3.5倍音速，此前很少公开。俄军现役两款主力岸基反舰导弹“舞会”和“棱堡”也出现在演习中，俄媒称这两款导弹可以实现对黑海全覆盖。

综上所述，虽然方式与特朗普时代有所不同，但美俄关系依然处于对抗为主旋律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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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警告欧洲勿随美起舞

问：为什么俄罗斯和欧洲一方面努力延续俄罗斯向欧洲输气项目“北溪-2”，一方面又互逐外交官？

答：“北溪-2”股份公司日前表示为“北溪-2”项目复工做准备，已完成海底作业测试，6日开始在丹麦水域铺设管道。与此同时，俄罗斯和欧洲之间却爆发出不和谐的声音：俄罗斯外交部5日将来自瑞典、波兰和德国的三名外交官列为不受欢迎的人，要求三人尽快离境。作为回应，瑞典、波兰和德国8日也分别宣布驱逐俄罗斯驻本国外交人员。

俄罗斯为何驱逐欧洲外交官？普京作出如此举动，自然有其原因。

首先，这三名外交官的所作所为越过了俄罗斯的底线,参与了俄罗斯反对派的非法集会示威活动。俄罗斯外交部表示，外交人员参与此类活动不可接受，不符合外交人员身份。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进一步指出，这三名外交官不是在背后煽动示威活动，而是执行“特殊任务”，直接参与示威。他们的行为不仅违反相关外交条约，更是干涉俄罗斯内政，感到被严重侵犯的俄罗斯自然要还以颜色。

其次，欧洲国家在俄罗斯的示威活动上与美国的配合让普京觉得不安。如前所述，拜登上台后意图重新领导西方盟国，而共同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就是弥合美国和盟国分歧的最好粘合剂。俄罗斯的示威活动给西方国家炮制这个粘合剂提供了最好的机会，美国和欧洲盟国遥相呼应，配合默契。对于俄罗斯来说这意味着非常危险的局势，驱逐欧洲国家外交官是一种再明确不过的警告信号——警告这些欧洲国家别跟着美国的指挥棒起舞，毕竟俄罗斯是他们搬不走的邻居。

此外，拜登执政后，美国与欧洲关系日趋紧密，同盟关系修复非常迅速。且拜登声称，当美国与其他志同道合的伙伴共同努力和协调时，他将更有效地处理与俄罗斯的关系。出于对这种前景的担忧，俄罗斯果断出手驱逐欧洲国家外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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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仍将是西方共同敌人

问：拜登上台后，俄罗斯与西方关系会变好吗？

答：俄罗斯与西方国家之间的关系取决于三个变量：彼此认知、军事态势和地缘政治。拜登上台后，俄罗斯与西方关系不会变得更好。

在彼此认知方面，拜登曾当面说普京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且拜登上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反对特朗普，而特朗普有“通俄”嫌疑，因此拜登自然不能在对俄外交方面哪怕有一点软弱表现。何况，高举意识形态大旗纠集盟国是需要一个共同敌人的，曾给欧洲带来冷战记忆的俄罗斯无疑是最佳选择。

在军事态势方面，美国军舰驶入黑海之后，俄罗斯反应迅速而激烈，黑海舰队“马卡罗夫海军上将”号护卫舰联合“堡垒”岸基导弹营进行反舰演习。据介绍，演习中“马卡罗夫海军上将”号在黑海区域发现“入侵军舰”，发射“口径”导弹，基导弹营收到信息后也立刻发射“堡垒”导弹。此外，“马卡罗夫海军上将”号还进行了电子战和防空项目演练。

在地缘政治方面，俄罗斯未来与西方的关系可能会因为北极冰盖融化变得更加糟糕。作为当今世界的海洋霸权国家，美国一直把追求对海洋的控制作为战略目标。拜登执政以后，有可能会利用自身的海洋优势，进一步压缩俄罗斯的战略空间，而北极地区将会成为美俄海权矛盾爆发的重点地区。

北极地区气候寒冷，海水被冰盖覆盖，成为潜艇进行机动和作战的理想场所，并成为俄罗斯弹道导弹核潜艇发射导弹的主要“堡垒区”。然而，气候变暖使上述情况发生了变化，美军航母打击群可以因此进入北极地区进行攻潜搜潜活动。有学者提出，气候变暖造成的北极解冻速度加快、北极航道通航时间延长，将使俄罗斯整个北线破天荒地面临更大的安全压力。这种压力一旦形成，将改变俄罗斯原有的三面防御而无“后顾之忧”的国防结构，这对俄罗斯来说是难以承受的。

从以上三个角度来说，未来俄罗斯与西方国家的关系难以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