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中国电影交出了一份亮眼的成绩单。根据国家电影局2024年1月1日公布的数据，2023年我国电影总票房为549.15亿元。其中，票房排名前10位均为国产影片，《满江红》票房领跑。

　　然而，《满江红》中的一幕剧情，被指出现文化错误，引发热议。

电影《满江红》剧照 图源：新华社

　　岳飞不会自称“鹏举”

　　在电影中，全军复诵岳飞“遗言”《满江红》，开头是“鹏举绝笔，以明心迹。”但这存在明显的文化常识错误。1月3日，《咬文嚼字》编辑部发布“2023年度十大语文差错”提到，岳飞是不可能自称“鹏举”的，因为“鹏举”是他的字。字，通常是平辈或晚辈对某人的称呼，以表示尊重或亲近，不可用于自称。

　　岳飞称呼自己，可以是“飞”或“岳飞”。不只在岳飞生活的宋代，早在周代，“名”和“字”已有区别。

　　“名”外有“字”源于周代

　　历史上“名”和“字”区别的产生可以追溯到周代。《礼记·檀弓》中记载“幼名，冠字”，《礼记·曲礼》也写道“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许嫁，笄而字。”其中，“冠”（男子二十岁结发加冠）和“笄”（女子结发加笄，可以出嫁）是成年的仪式，这时要进行社交了，原来小时候被长辈称呼的“名”不适合在公共场合喊来喊去，要取一个供平辈或晚辈称呼的新名，即“字”。我们常说的女子未出嫁是“待字闺中”，就是从这里来的。

　　唐代孔颖达对此进一步解释说，“三月而加名，故云幼名也。字者，人年二十，有为人父之道，朋友等类不可直呼其名，故冠而加字。”意思是婴儿三个月就要取个“幼名”，男子二十岁时候可以做父亲了，那么他的“朋友”（平辈和晚辈）就不应该用长辈的称呼“名”去叫他。

　　至于取名一事，古籍《说文解字·口部》的解释很有意思：“名，自命也。从口，从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见，故以口自名。”大概是说，天黑了，大家看不清对方，见面要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谁，这就是“名”的起源。《白虎通义·姓名》的说法则更靠谱些，“人生三月，目煦亦能孩笑，与人相更答，故因其始有知而名之。”三个月大的孩子眼睛里有光了，有与人交流的意识，给小孩取名是沟通的需要。

　　那么什么时候称“名”？何时称“字”？《仪礼·士冠礼》说：“冠而字之，敬其名也。君父之前称名，他人则称字也。”在古代，只有君王或父母长辈可以称呼人的“名”。而古人平辈互称，以及晚辈对长辈、后人对前人多以“字”相称，以示尊重。此外，古人一直就有对他人称敬语，对自己称谦语的习惯，所以按照古代称谓礼仪，自称时称“名”。而且不难看出，“字”的出现本来就是源于人步入社会后，他人称呼自己的需要。

武汉黄鹤楼公园里的岳飞雕像。皮曙初摄 图源：新华社

　　“名”和“字”密切关联

　　“字”是在“名”之外另取的，但一般上两者有某种意义上的联系。东汉班固《白虎通义·姓名》较早揭示这一联系，“或旁其名为之字者，闻名即知其字，闻字即知其名。”可以从“名”大概看出“字”是什么，反之亦然。通常来说，两者关系有以下几种：

　　首先是“名”和“字”相辅相成，由此及彼。就拿岳飞来说，他的字“鹏举”，是“大鹏展翅”的意思，“展翅”不正是为了高“飞”么？还有三国时期的孙权，字“仲谋”，人们常把“权谋”放一起说。同时期的赵云，字“子龙”，源于《周易》里“云从龙，风从虎。”意思相顺。明代才子唐伯虎的名字更为巧妙，他的“名”是“寅”，“寅”在十二地支中恰好与“虎”相对应。

　　然后是“名”和“字”相同或相通。典型的就是诸葛亮，字“孔明”，“明”和“亮”同义，现在还有“明亮”一词。他的老对手周瑜，字“公瑾”，其中“瑜”和“瑾”均为美玉。陶渊明也与诸葛亮类似，他的字是“元亮”。还有唐代大诗人杜甫，字子美，“甫”就是“男子之美称也。”

河南巩义的杜甫故里。新华社记者李安摄

　　有的“名”和“字”是意思相反的。如宋代理学家朱熹，字元晦，“熹”是“晨光”的意思，表示光明，而“晦”则是黑暗的意思。孔子的弟子端木赐，我们更熟悉他的字“子贡”，“赐”是向下赏赐，“贡”是向上进献。

　　名字的时代特色

　　网上经常有人吐槽现在小孩的名字总是千篇一律，其实这恰好反映了人们的名字具有时代特色，历史上亦是如此。

　　我们在翻看先秦时期文献时，可能会觉得他们的名字怎么起得这么随意。孔子名“丘”，就是因为脑壳形似一片丘陵。（《史记·孔子世家》：“生而首上圩顶，故因名曰丘云。”）

　　晋文公给他的儿子取名叫“黑臀”，因为他屁股上有个黑块，周公的后代周桓公名“黑肩

　　”也是类似的道理。其实，在《左传·桓公六年》有写那个时代古人取名的原则：“名有五，有信、有义、有象、有假、有类。”其中“信”指的是人与生俱来的一些生理特征，以上这些人，都是遵循这一原则取的名。

　　大家熟读《三国演义》的话可以发现，东汉到三国时期，人们喜欢取“单名”，即名只有一个字，如刘备、曹操、孙权等。有一种说法，两汉之交，王莽以公羊大义的“二名非礼”为由，大力推广“去二名”强化了单名制度，这一习惯延续下来。

　　到了两晋南北朝，人们取名的特点是融入当时宗教元素。典型的就是天师道的崛起，使“之”字成为起名潮流，像东晋书法家王羲之，他的七个儿子名都有“之”字。还有发现圆周率的祖冲之，著名画家顾恺之等也是如此。

王羲之画像 图源：视觉中国

　　在宋代，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人们起名喜欢用五行作偏旁的字取名。例如朱熹，他的名带“水”，他的父亲朱松，名带“木”，他的儿子朱在，名带“土”。以五行取名的方式，在现在也经常能够看到。

　　“名字”之外的称呼

　　名字之外，古代一些文人墨客喜欢给自己取个“号”，又称“别号”“雅号”。毕竟不像名字，“号”通常是自己取，相对自由，很多人习惯以自己居住地或兴趣爱好起“号”。

　　最早的号，大约诞生于东汉末期。诸葛亮隐居卧龙岗，号“卧龙居士”，后人多有效仿，形成潮流。如李白儿时生活在四川青莲乡，故自号青莲居士；苏轼，谪居湖北黄州时，在城外东坡开荒筑室，自号东坡居士。

图源：微东坡

　　有的文人雅士则希望通过“号”抒发个人的情感与志趣。晋代陶渊明自号“五柳先生”，因为他的住所前后有五棵柳树，寄托了他隐居田园的情怀。宋代文学家欧阳修晚年号“六一居士”，是以家藏一万卷书、一千卷金石遗文、一张琴、一副棋、一壶酒，加上他本人一老翁共六个“一”而取名。

　　到了明清，除了号以外，很多文人兴起了取“笔名”的风潮。由于小说被人轻视，当时明代小说家写小说时常用笔名创作，避免有损自己声誉。像《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即是笔名，真名至今无人知晓。因此很多小说的作者是谁，成为了历史悬案。笔名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我们常常可以在文学作品和网文中看到作者以笔名署名，近现代的一些文学大家的笔名，比如鲁迅、巴金、老舍等，也深入人心。

　　历史上还存在以地名称他人，人出了名，家乡也跟着“沾光”。唐代的柳宗元是河东人，世称柳河东。明代戏曲家汤显祖是江西临川人，人称“汤临川”，他的四部代表作《牡丹亭》《邯郸记》《南柯记》《紫钗记》，又合称《临川四梦》。近代的康有为，他是广东南海人，人们称他“康南海”。

　　我们常说“未见其人，先闻其名”，我们认识一个人最先了解的是他的名字。每个人的名字和雅号等都寄托着父母的希望、个人的志趣、时代的烙印，姓名文化不单止是身份符号，背后凝聚着深厚的人文情怀和历史积淀。你的名字或者别号，藏着什么样的“文化密码”呢？

 

编辑：阿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