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下乡,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可谓大事件,历史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然而,就真像历史书上说的那样,知青深受农民欢迎吗?
情况可能与想象的不同,今天故事的主人公任毅,便深有体会。
任毅是南京人,1947年生人,家境不错,也有文艺细胞,上小学的时候,便被父母送到南京小红花艺术团学唱歌,中学的时候,又加入了南京中学生艺术团,专攻二胡和吉他,妥妥的文艺才子一枚。
1968年12月26日,从南京五中毕业的任毅,响应国家号召,跟同学们坐上卡车,来到江浦县插队。
初到农村的知青们,干起活儿来很卖力,任毅更是如此,每天可以挣到9.7的工分,这在当地农村,算是屈指可数的成绩,然而,没过多久,他们便敏锐的发现,其实当地农民,并不欢迎他们。
因为他们插队的这个生产队,地少人多,很是贫困,辛苦一年,分到乡亲们手里的粮食和柴草并不多,他们的到来,虽然减轻了当地农民的负担,但却并未让粮食增产,到头来还要分他们的口粮,因此,农民们很有意见。
既然有意见,为什么还要接纳他们呢?因为村长说了,知青是上面硬性分配下来的,不要不行。
开始的时候,村民们还去所谓的知青屋走动走动“嘘寒问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也就没人搭理他们了,还私下里说,知青是“抢粮队”的,专门下乡来跟他们抢粮食。
当这样的话,传到任毅等知青耳中,他们心里有多难受可想而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心,也跌落到了谷底。
更令他们难堪的是,有家不能回,哪怕偷偷跑回家,也会被居委会发现,以“黑户”为名,再将他们赶回农村。
当时的任毅等人可谓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哪里都不待见,心灰意冷之下,他们便经常聚在一起,回忆往昔甜蜜的校园生活。
有一次聚会,有一个学生提出了个问题,农民有农民的歌,军人有军人的歌,工人有工人的歌,可是知青为什么却没有知青的歌?
大家一想,确实如此,于是,就把谱写“知青之歌”的重任,交给了文艺青年任毅,任毅也不推辞,把自个关在屋里两天,还真写出了一首《南京知青之歌》:
“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是可爱的南京古城,我的家乡。
啊,彩虹般的大桥直上云霄,横断了长江,威武的钟山盘踞在我的家乡,告别了妈妈,再见吧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转入了青春史册,一去不复返。
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多么漫长,生活的脚印深浅在偏僻的异乡,跟着太阳出,伴着月亮归,沉重地修理地球是光荣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
啊,用我的双手绣红了地球,绣红了宇宙幸福的明天,相信吧一定会到来,啊南京我可爱的故乡啊南京何时才能回到你的身旁,你身旁。”
这首歌虽然只有短短的200余字,但却深深的写进了知青心里,再加上易懂好记朗朗上口,很快便传播开来。
自己写的歌能够传唱,任毅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然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却不敢冠上自己的名字,而是署名为“南京五中知青集体歌曲”。
可即便如此,这首歌还是给他惹来了极大的麻烦,甚至差点害得他被枪毙,怎么回事儿呢?
原因很简单,这首《南京知青之歌》因为传唱度太广,不仅在国内流传,还传到了苏联,被莫斯科广播电台收集,并且改名《中国知青之歌》,以男声小合唱的形式,不厌其烦的歌唱。
歌曲能传到国外,不是天大的好事儿吗?怎么会因此惹上杀头的麻烦呢?因为,当时的苏联,跟中国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已经不是“苏联老大哥”,而是苏修,是敌人。
在疯狂的年代,某些人纯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敌人反对的,他们就拥护,敌人拥护的,他们就反对。
既然“苏修”觉得好,那么这首《南京知青之歌》就必定是反动歌曲。
任毅知道自己的歌曲在苏联传唱,是在1969年的8月,当时,他以为名叫郑剑锋的同学,因为驼背残疾,没有下乡,酷爱半导体收音机的他,在一次摆弄时,无意间收听到了《南京知青之歌》,这让他意外至极,偷偷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任毅。
当从收音机里听到自己编写的歌曲,任毅同样震撼,他没想到,自己写的歌配上正规演唱,竟然会有如此效果,但反应过来的他,却被吓得脸色煞白,莫斯科电台,这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啊。
见任毅吓坏了,郑剑锋赶忙安慰他不会有事儿,叫他不要紧张。
惴惴不安中,任毅度过了一个月,就在他以为没事儿的时候,南京街头开始贴大字报,开始批判《南京知青之歌》,因为这首歌“说出了帝修反想说的话,唱出了帝修反想唱的声音。”。
对于刚刚中学毕业的任毅来说,这顶帽子不可谓不大,惊慌之下,他立即返回知青点,将所有文字材料全部烧毁,甚至连女友写给他的书信也一并烧毁,因为女友跟他对知青下乡的看法一致,都对其持有怀疑态度。
做完这一切,他就静静等着暴风雨来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段时间,他不止一次梦到自己被抓了起来,为此,他甚至接连几天不敢睡觉。
在这种自我煎迫中,任毅崩溃了,1969年10月的一天,他背着书包,装着洗漱用具,去了南京娃娃桥监狱自首,告诉接待人员:“我就是《知青之歌》的作者,你们把我抓起来吧!”。
此举,让接待人员很惊诧,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说:“这里不是想来就能来的,抓不抓你,要有上级指示,现在你先回去。”。
接待人员的话,并未让任毅安心,在紧张无助中,他时刻等待着命运对自己的审判。
转眼时间来到1970年,此时国内的形势更加严峻,人们也越来越紧张,南京市到处张贴着标语:“该管的管,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这种肃杀气氛,让任毅心惊胆颤,住在外婆家的他,不愿意在自己的外婆面前被逮捕,于是在正月十一,悄悄的返回了知青点。
回到知青点的第4天,就来了人,将他抓进了“娃娃桥监狱”,从这时起,长达9年的时间,任毅没有名字,只有代号“3427”。
入狱的前5个月,任毅天天被审讯,而且经常是在夜里,其中让任毅记忆最深刻的,是关于歌词“生活的脚步深浅在偏僻的异乡”。
自己的原版,用的是“深浅”二字,但在传唱中,不知谁给改成了“深陷”。
这两个词,虽仅仅一字之差,但表达的意味,却截然不同。
“深浅”二字,任毅还可狡辩,说是脚步深深浅浅,若是“深陷”,那就是表达的对下乡的不满、污蔑,那罪过可就大了。
因此,任毅死活不承认,自己用的是“深陷”一词,可专案组,却很想借此做文章,为此,还找了几十个版本的《知青之歌》做对比,可谓是下足了血本。
但任毅是个聪明人,为了保命,始终不承认自己用的是“深陷”。
可即便他再如何挣扎,在5月20日,他依旧被判了刑,而且还是死刑,这让任毅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只能无助等待被枪毙的那天。
被判刑后,任毅数十次上台被“批”,凄惨至极,更凄惨的是,有时候监狱枪毙死囚,还会拉上他。
每次去刑场,任毅都以为自己没命了,但听过枪响后,他又被送回了监狱。
这种折磨,这种痛苦,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当时的他,真的是生不如死。
可令他意外的是,8月3日,他与几名罪犯被公审后,审判员给他的宣判竟然是“有期徒刑10年”,这让他有些不敢相信,抬起头小声问道:“这个任毅是不是我?”。
对此,审判员没搭理他,但很快,他就离开了“娃娃桥监狱”,被下放到了溧阳县劳动改造。
为什么任毅突然从死刑犯改成了有期徒刑10年呢?那是因为许世友为他做了申辩。
为什么许世友为他申辩呢?难道二人有旧?当然不是,而是因为许世友是个刚正不阿之人,觉得他罪不至死。
了解许世友的人,大概都知道他的秉性,远的不说,就说“浩劫”那几年,他敢公开反对王洪文当副主席,也敢怒怼张春桥、姚文元。
任毅被判枪决的时候,许世友正是江苏省革委会的负责人,当看到任毅的卷宗时,他是拍案而起:“一名知青,仅凭一首歌就被判处死刑,岂有此理?”。
虽然明知是张春桥一手炮制的案子,但许世友却毫不退缩,据理力争,最终,许世友在他的卷宗上写道:“此人年轻,历史简单清白,没有死罪!”。
正是因为许世友的仗义出手,才把任毅从鬼门关拉回来,被改判成了有期徒刑10年。
实话说,就任毅这个事儿,判10年都太狠了,但那个特殊年代,许世友的压力也很大,任毅能得到这个结果,他已经尽了很大努力了。
当然,许世友为他做的事情,任毅并不知道,他不是在牢里就是农场改造,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位救命恩人。
1979年,云开雾散,任毅得到平反,以清白之身重获自由。
可是,他却结结实实坐了9年牢,这9年,让他的生活变得物是人非,老母为救他出狱,四处奔走,已是白发苍苍,他当年的女友也已结婚,为人妻为人母,他患直肠癌的妹妹,终究没能等到他出狱的那天,未能见哥哥一面。
好在一点,他清白了,出狱后,当年的同学们,都来他家为他庆祝,他当年的女友也来了。
二人再次见面,并未有任何的尴尬,因为那是懵懂时期的爱情,二人只是互生好感,连手都没有牵过。
出狱不久,任毅被安排进了纺织公司所属的丝绒厂,同事们对他也很热情,很快二人喜结连理,任毅过上了普通而又幸福的生活。
对于9年牢狱,他看的很淡,只当是人生的一段经历而已,但得知救他的是许世友后,他是感激不已,奈何他只是个普通人,而许世友日理万机,他根本无法见到他,跟他说一声谢谢。
虽说如此,但这份感激之情,却从未变淡。
1985年10月22日,许世友离开人世,享年79岁,得知消息的任毅,失声痛哭,从这时候起,去许世友坟前祭奠,便成了他最大的心愿。
终于,在1997年10月,任毅有机会去到河南新县许世友的老家,来祭拜他老人家。
在许世友坟前,任毅终于有机会表达感谢之情,他失声痛哭的场景,让许世友老家的乡亲们都为之动容。
也是这一年,负责撰写许世友传记的胡兆才来到许世友老家采访,恰巧听到了这个消息,很是感兴趣,经过2年的走访,终于找到了任毅,这才让这个感人的故事保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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