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 养育孩子，向来是个复杂的课题。家在旧金山湾区的Juliana，就和女儿共同经历了从美国优质私校到公立美高的成长。一路走来，身为科学家的她，也不得不感慨，即便在这个所有族裔都在拼命奔跑的地方，也没有最好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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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柯察金 编丨Lulu
Juliana，一位2008年便来到美国的二娃妈妈。作为加州资深的科研工作者，却深感养娃比科学复杂更甚。
大女儿在美国的公立、私立学校都有过就读体验，时光飞逝，现在已经是一名中学生了。
前几天，外滩君找到Juliana，想透过她一线的视角深入了解美国教育。Juliana收到邀请，先是很礼貌地向我们预先提示：确定么，我家的经历可不能算美国的典型哦。
国际版海淀：不同族裔，都在奔跑
Juliana家所在的位置，简称“湾区”。有名，也特殊。
旧金山湾区，一个容纳了硅谷的大都会区，更像是个“独立于美国的存在”。
在教育方面，湾区和美国其它地区大相径庭。倒似与隔海相望的海淀，更为“情投意合”——这两年，也确实能听到不少类似“海淀家长卷到湾区”的故事。
湾区地理简图
湾区精英化程度高，是全球高科技人才的聚集地。气候绝佳，但偏偏地少；加上产业结构过于单一，蓝领阶层很难留下。精英一多，家家户户的教育意识都很高，门槛随之不接地气。头脑、身体各项全能发展的谷爱凌，便是湾区教育的一个缩影。
据Juliana观察，湾区像谷一样，体育、学习、艺术遍地开花的华人孩子，已经越来越常见。华人孩子是“nerd”的刻板印象，越来越不符合实际了。
不过，对孩子教育的呕心沥血，亚裔的所到之处，确实更容易带起一股飓风。如果说湾区卷，“很大程度和这里的族裔构成脱不开关系。”
湾区九县的亚裔比例接近3成，而她家所在的Alameda County南部城市，甚至超过6成。直观感受便是，身边像是被亚裔包围了，“学校和小区基本全是亚裔，少量老年白人，几乎很少白人孩子。”
亚裔里头，华人还得往后稍两步，最众的群体是印度裔。不少学校，连主体都是印度学生，其次才是华人，相当多的教师甚至都是印度人。
印度人这两年在国内引起过几阵惊奇，国人纷纷揣度为何他们在世界各地好像都比华人更吃香——现实中，刨去宝莱坞所塑造的摇头晃脑的三哥形象，印度人对教育的投入和华人是很像的，并不逊色。
图为英国首任印度裔首相苏纳克
“我孩子就有印度同学，家里条件说不上好，在湾区是租的房子，但特别支持孩子读私校。还有印度同学，即便离家很远，家长也坚持每天单程开一个多小时的车送孩子去好学校读书。”
印度孩子和华人孩子，都爱钻研STEM，但玩的圈子和“style”有点不一样。
印度孩子热爱动手和展示，很常见的是搞编程、参加science fair（科学节），喜欢在台上做presentation；
华人孩子，则更扎堆于一些硬核点的学科竞赛，比如数学、物理和编程（编程应该是这三个竞赛里含金量最低的，顺序上一般先搞数学打基础，再学物理和编程。数学好的孩子一般会把物理和编程当副业）。每年IMO，美国代表队清一色是华人孩子，偶尔才会有印度人和白人。
2022IMO美国队
从这层面来说，不同族裔在卷的侧重点上有所不同。
至于白人，Juliana的女儿小学时就读于湾区热门的私立Challenger School，班里没见过任何白人孩子。直到现在上公立中学，才有了一些白人同学。Juliana印象中，湾区西部比如半岛（Peninsula），是传统白人富人的聚集区，种族构成也比较多样化一些。
白人家庭当然也并非不重视教育。观念转变后的华人们见识到，白人孩子首先是体育、其次是音乐艺术方面，玩得都很顶尖。不少人通过体育特招进入大学，同样厉害。像橄榄球、冰球、篮球这样的赛道，还鲜有亚裔孩子能挤进。
湾区的孩子，肤色不同，但都在赛跑。
孩子从湾区私立“鸡校”转到公立学校
先介绍下Juliana孩子上学的经历。
女儿3～4岁pre-k（预备幼儿园）阶段，上的是普通学校。老师跟Juliana说，女儿的学习接受度很快，可以尝试更challenging的环境。所以在选择kindergarten（小学学前班）时，Juliana主要考虑教学进度较快的私立学校。在pass掉教会学校和一些过于昂贵的顶尖私校后，在湾区可选择的学校并不多。
于是从5岁开始，进入到私立学校Challenger School——从名字也可以看出来，学校多注重“挑战”。Challenger 在湾区本地很出名，是以“抓学习为荣”的热门平民私校。私校在学习进度上都会更快，不过据Juliana感受，Challenger在小学阶段的教学进度又是私校里面最快的（大约比公校快1～2年）。
Challenger School校园
“Start Early, Strart Right”(及早并正确地开始)，是Challenger 学校的宣传语。
从5岁起，女儿每天都会有20分钟左右的作业，每周1～2次考试；到了4年级时，作业量逐渐增加到每天一个小时左右，每周都会有若干考试。如果有特别项目要完成，作业时间会更长。
好在女儿喜欢读书、算数和逻辑推理，在Challenger的就读体验，总体很让Juliana感到满意。花钱买服务，她觉得这里的服务很到位。
不过，女儿三年级时，Juliana发现Challenger的数学教育已经无法满足女儿的需求了。
这里反映出另一个问题：美国不管是私校还是公校，小学阶段都还是通识教育的理念，这决定了老师会考虑到全班孩子都能跟上，资源会倾向于中等及以下的学生。而学校的作业，“只是用来重复和巩固对课堂内容的记忆，对于学有余力的孩子比较boring。”
Juliana为了帮助女儿在数学兴趣方面进阶，找到课外培训资源的帮助——这也是美国孩子搞竞赛流行的做法。女儿在时间精力上的矛盾，也是在这时候凸显出来：Challenger的作业、考试占用了大量课外时间，女儿就没有太多空去自主做一些别的事情了。Juliana考虑要不要给女儿转回公立。
女儿数竞所用课后教材
就在4年级准备给女儿转学时，刚好碰上疫情。由于一段时间线下课都取消了，课外时间突然充裕起来。所以直到7年级时，女儿才正式离开Challenger，转而就读于一所离家近的、评分还不错的公立初中。
女儿这段转学经历让Juliana认识到，所谓公立私立，没有最好的教育方案，只有最合适的选择。
女儿到了公立后已经一年，数学竞赛和学业完美兼顾，学习上很有优势，拿高分相对轻松，作业量也明显减少，更容易平衡好学业和课外活动。
女儿目前所就读的公立中学
“每天放学后，女儿都能有充足的时间学习数学。可能因为学习状态放松，准备更充分，她的数竞成绩在回公校后比Challenger在时好了不少，去年还第一次闯进AIME。”公校的文体资源也不错，有各类选修课和乐团，校园生活比以抓学习为主的Challenger更丰富。
只是相比私校，公校对孩子的管束少很多，需要家长对孩子的学习和校园生活多把把关，也更需要孩子有更完善的自我管理能力。美国公校老师基本上属于放羊，不会盯着孩子的学习和成绩，也不会主动与家长联系。学校每年两次家长会，但老师会明确通知：考试过了B的家长，不需要来。
公立学校也像是一个小社会，相比私校的严格管理，让孩子更早接触到大学、乃至未来走出象牙塔的样貌。女儿经常回家分享一些校园里的恋爱传闻，以及同学违反纪律迟到早退，甚至辍学等等话题，Juliana觉得家长在公校操的心确实多一点，但也不用太紧张，对孩子保持开放和尊重，保证交流的畅通很关键。“这些事儿没有办法规避，以后迟早都会遇到。”
很难将Juliana定性成某一“派别”的家长。
因女儿打数学竞赛的关系，她也加过一交流群，里面有湾区、甚至来自海淀的家长，看到他们每天聊的内容，她顿时自嘲“我家娃太没前途了”。在她看来，女儿也不能算作严格意义上的“竞赛娃”，比赛成绩在圈子里也只是中等偏下（晋级数竞属于擦边过）。可是作为家长，她对孩子的成绩并没有太多纠结。
“她现在喜欢看书，愿意花时间琢磨，保持兴趣，我觉得这样就足矣。”Juliana说，父母看孩子应该实事求是，不要强行给普娃设定超过限度的目标。
她也并未给女儿做任何爬藤计划，觉得加州州内的大学已经挺好，“主要看孩子以后自己想做什么”，即便孩子以后选择做蓝领，她也觉得没什么问题，靠自己双手一样可以活得体面，“不是所有孩子都适合或者有能力，去为整个人类的知识做贡献。”
但另一方面，Juliana又并非躺平一族的拥趸。
她一直相信，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闪光点，作为父母就是要帮孩子找到这些闪光点，所以重视教育并没有什么错。
躺平并不意味着真正的包容孩子，而可能是主动放弃了帮孩子意识到闪光点的机会——即便这种闪光点在牛娃中并不亮眼，孩子至少可以拥有去发展长板的机会。
在这两种意识之间，Juliana坦言自己也只是普通家长，一直都是在摸索中前行，只力图做好一个平衡。如果硬要给个归类，她说自己信奉的是“因材施教”。
在旧金山湾区教育高地，Juliana不看别人，只想做好自己，成了美国非典型地区的非典型家长。
尽管女儿不是数学竞赛的天才，体育、音乐方面也普通，但她身上，已经有了一些让Juliana所骄傲的品质。
科学家妈妈所着重培养的品质
自身作为资深科学家，Juliana以契合孩子发展节奏的心态，独立自洽地抓教育。在这个过程中，她也惊喜地看到了女儿身上发生的一些成长。
1、在数竞中，学到超越数学的东西
学数学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女儿在学习过程中，也会显露出孩童所常见的弱点。Juliana总结主要有三：好高骛远，畏难情绪，以及似懂非懂。这些问题，并不是孩子简单凭借兴趣可以解决。
Juliana直言她并非数学导师，没办法每道题给予孩子专业的指导。但作为家长，重要的是帮助孩子数学之外的品质。
比如她所做的：
一是帮孩子建立细分目标的意识，把大的计划明确成每一天小的计划；
二是当孩子轻易放弃时，她便采用角色转换的办法（有点像费曼的理念），让孩子给自己讲题目，提高她的主动性和自信心；
三是当孩子卡在某一类型的题目上时，提醒她关注细节，一步步排查知识链中可能出现的短缺……
规划能力、直面挑战、缜密细致……在Juliana看来，女儿这些品质的提升，比数学成绩提高更为重要，是可以受用一生的能力。
另外，她也很鼓励女儿去和比自己大的学生交流学习。
在美国，有不少高中的数学尖子生在课外帮别的孩子辅导功课，收费是象征性收一点，挣的钱则捐给慈善机构。“和这些孩子在一起，她能够明白更优秀的学生在做什么事，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榜样的激励作用。”
女儿所拿到的一些数竞奖项
2、她愿意去思考、分析实际问题
Juliana的女儿很喜欢去琢磨生活中的一些实际问题，特别是做数据分析。这与妈妈带着她从小一起观察和做调研有很大的关系。
每年家里都会收到一份自来水厂寄来的水质报告单，简单一页纸，Juliana带着女儿却读出很多东西：“比如每个数值是怎么测定的，是第一次开水龙头还是等五分钟让杂质排放干净？这里面都是有方法的；为什么铜会出现在表栏里，因为很多老旧水管是铜制品，年久会融入自来水里对人体造成危害……如果要深究，一份薄薄的报告单里能挖出很多问题。”
“美国很多基础学科的数据都是公开的，很轻易地可以展开一个有关自然科学的小项目，这些数据很好用，而且很有意思。”
前段时间，美国禽流感(HPAI)爆发，Juliana和女儿在家关注到这个新闻，女儿主动想要了解更多情况。Juliana便和她一起，在网上搜索到美国农业部发布的实时统计数据。女儿通过这些数据，用学校里学到的数据分析知识和自学的一些python，梳理出各种鸟类感染数、各州的感染数，以及毒株在鸟类中的分布等信息。
Juliana觉得，其实发展孩子的课外兴趣，不等同于上兴趣班——问题就是最好的老师，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工作中，就存在大量可以激发孩子钻研课外兴趣的素材。通过解决实际问题，女儿的学习热情和动手能力都明显提升。
3、她会给全家做一顿可口的饭菜
提到女儿的优点时，Juliana着重地提到了一点，那就是女儿在做饭方面的技能。作为妈妈，她欣慰地说，女儿从小就爱在厨房里忙活。转到公立学校后，自主的时间更多，经常在网上搜索一些菜单，去菜市场购入食材，自己倒腾，然后给一家人做美食。
女儿独自在厨房研究美食
Juliana每每看到在厨房忙碌的女儿，觉得，“真的挺好的，就让孩子放手去干吧。”
美国的大学选拔孩子，看重的也不仅仅是成绩。她身边朋友的孩子，考上了加州伯克利分校的计算机，没有参加过任何竞赛，最大的特长就是烧饭——从小一直坚持和学习，高中时在学校里办了个烹饪俱乐部，最多一次给几十个人做饭。
女儿为妹妹连夜制作的小蛋糕
“一个很有生命力的个体”，Juliana如此诠释美国对于人才的理解。
她诚心认为，教育始终应该把孩子当做生活中的完整的人，而不是割裂开来看。作为家长，她说，自己侧重的是保护孩子人生的下限。
女儿为妈妈精心准备补气血的肉桂卷
“我见到过很多不同的人，见到过很多起起落落，深知孩子的上限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而山外始终有山，人外始终有人。”
人生的下限，可以简单到为一家人做顿可口饭菜——或者也可以理解为，是孩子在人生低谷的时候也能稳住，有自己喜欢和坚持的事情，不失去对生活的热爱。
一个孩子，如果在低谷时期也能稳定而强大，在Juliana看来，教育才算真正取得了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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