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古、不便、不特、不富，传统古镇怎样避免“审古疲劳”？
澎湃新闻记者 蒋乐来
古镇是存于当下的历史印记，亦是千年文化的积淀回响。
在上海，朱家角古镇、泗泾古镇、召稼楼古镇，都是市民和游客青睐的好去处。然而随着城市化的不断发展，作为城市重要组成部分的古镇，也面临着更新难题。
古镇商业化程度越来越高，“千镇一面”已成为人们走进周边古镇时最大的感受之一。而在古镇内部，商家竞争存在同质化，居民居住环境也亟待改善。面对多方诉求，上海的传统古镇应当如何更新？
召稼楼古镇。人民视觉 资料图
如今，位于上海市闵行区浦江镇的召稼楼古镇正在全面改造升级中，预计5年后重新开放。浦江镇党委书记陶兴炜于日前就传统古镇更新展开调研，通过实地走访、发放问卷、开展座谈等方式，详细了解古镇现状。
过去的更新：整体环境提升最为明显
古镇更新并非一次性工程，作为主要调研对象，朱家角古镇、泗泾古镇和召稼楼古镇在过去都已有过更新改造。
泗泾古镇于今年3月焕新开街。澎湃新闻记者 徐祯曜 图
2017年5月，上海市松江区泗泾镇曾启动风貌区保护性开发建设工作，聚焦6个区级文保单位和48处文保点，完成了文保建筑修缮15处约10000平方米，一般建筑改造7000平方米左右。上海市青浦区朱家角古镇同样在更新过程中逐渐形成当前的总体规划，即划分为“古镇区、老镇区、新镇区”三大区域，并明确了功能定位：古镇区修旧如旧，凸显旅游功能；老镇区协调过渡，为旅游配套服务；新镇区拓展提升，彰显现代水乡民居特色。而正在改造中的召稼楼古镇，也曾于2008年实施过修复性改造。
过去的古镇改造更新效果如何？问卷结果显示，既有的更新改造后，有超过一半的受访者认为整体环境明显提升。其次是传统文化发扬、公共服务和配套设施，而居住条件的改善相对较弱，仅有22%的受访者认为有明显提升。
朱家角、泗泾古镇更新后群众感受度最明显方面统计图 本文图片均为 受访者 供图
具体做法上，三个古镇立足自身特色与实际，以人为核心，以文化为支点，在探索发展新路的过程中也形成了诸多亮眼的模式。
人居环境方面，朱家角古镇先后投入了10多亿元，对古镇基础设施、道路桥梁、综合管网等进行改造。泗泾古镇则新增各类绿化景观、口袋绿地600平方米，各种盆栽、石砌花箱20余个，样板段沿街商户、安方塔及塔园内基本完成亮化景观打造、设置临时停车场3000余平方米，新增停车位250余个。
位于朱家角古镇的江南第一茶楼。
文化传承方面，各古镇也尝试最大程度保留原有文化特色，延续居民生活习俗，让传统记忆延续创新。朱家角古镇的当地居民素有喝早茶的习俗，古镇内江南第一茶楼就为六十岁以上老人免费提供早茶，为迎合老人的生活作息，茶楼的营业时间多次更改，目前早茶的供应时间已经提前至凌晨3点半。
市场运作方面，各古镇探索通过市场的灵活性，结合社会热点与新趋势，实现差异化竞争。朱家角古镇创新改造华东地区保留下来的唯一的大清邮局旧址，引入第三方开发文创空间、展览空间、角里客厅、休闲空间和咖啡空间，并筹划打造直播平台，联动青浦的优质商户进行线上带货，让古镇商业焕发新活力。召稼楼古镇规划开发的老字号餐厅、老字号零售、召楼特色零售产业，通过重建遗失的老字号（如淡笺纸、帛叠、拆蹄、下沙烧卖、沪谚等），复兴本地特色，强化召稼楼当地历史文化体验，再现往昔耕学生活的繁华场景。
此外，各古镇还不断优化空间布局，在挖掘更多文旅资源的基础上，强化与周边区域联动发展，打造文化传承与创新发展示范区，不断拓展功能、提升品位。
眼下的难题：环境脏乱、审古疲劳
召稼楼古镇于2023年2月6日起，正式向游客关闭。4月20日，上海市闵行区浦江镇召稼楼“城中村”改造项目正式签约启动。
召稼楼为何改造？据澎湃新闻此前报道，古镇方面表示：一来是十多年前的设施配套已无法承受如今的大客流，不少原住民的生活也备受打扰；二来古镇商住并存，房屋产权复杂，缺乏整体的规划，各个小商家的业态显得雷同。
结合调研结果，陶兴炜将当前古镇高质量发展所遇到的具有共性的难点问题总结为四个“不”，即古镇不古、古镇不便、古镇不特、古镇不富。
古镇不古。“修旧如旧”是众多古镇更新时的基本共识，但这一理念也难以完全覆盖，仍有不少建筑人为打造痕迹明显，与古镇风格不符，与文化内涵联系不大。目前三个古镇共计有文保点104处，如何让其在更新改造后进一步释放凝固记忆、文明符号的温情内涵，是更新改造的重要一环。另一方面，古镇改造过程中居民需要部分或整体搬迁，如何防止一些优秀的民间习俗流失，有针对性地做好保护传承工作，也需给予高度重视。
古镇不便。环境“脏乱差”，居住配套“远少旧”，对于当地居住的村民来说，生活环境是首位的。根据问卷调查结果，对于召稼楼“城中村”改造项目，88%的人希望居住条件得到改善，69%的人希望整体环境变好。当下，古镇对现代生活没有免疫性，工农业、服务业和居民生活等产生的污染无法及时代谢排出。公共配套同样不齐全，采光、通风、消防、卫生设备等与现代化生活存在一定程度脱节，无法满足居民需求。调研过程中还发现，古镇更新前原有河道被填埋和侵占、小商贩集聚、乱搭乱建等情况普遍，社会治安、消防安全隐患等问题较为突出。
召稼楼古镇更新后群众最期待得到提升的方面统计图
古镇不特。古镇的旅游吸引力，已经被同质化商品和服务冲淡，很难形成差异化竞争。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有61%的游客认为小吃美食是古镇最具吸引力的项目之一，这一比例在各类项目中排在第二。但小吃种类大多为粽子、汤包、臭豆腐等品种，同质化倾向明显。在调研游客对古镇特色的看法时，只有7%的人认为古镇特色鲜明，47%的人认为古镇基本都一样，已然出现“审古疲劳”。
古镇中最具吸引力的项目统计图
三个古镇特色程度统计图
古镇不富。三个古镇虽客流量大，入驻商户多，但如果项目单一、深度开发不足，仅仅依靠门票、租金等收益，无法形成产业体系，对周边区域的溢出带动效应就不明显。如召稼楼古镇2019-2022年古镇年均游客均超过400万人，年均经济总额为2.3亿元，政府主要营收项目为商铺资产出租，年均收益仅为1600万元；泗泾古镇自今年3月开街以来，日均游客为19800人，经济总额为92万元，政府主要营收项目为老街店面租金，且存在免租期，目前政府无收益。
未来的样貌：古镇更新应当如何做？
召稼楼古镇是闵行区打造的“城中村”改造与古镇相结合的典型样本，致力于改变目前各古镇“千镇一面”的形象，为上海城市发展的城镇化地区历史风貌保护与“城中村”改造相结合提供宝贵经验。
浦江镇相关负责人也曾向澎湃新闻记者表示，未来的召稼楼在改造完之后，不仅要体现它的商业价值，更要体现它的文化价值，“对老百姓而言，和原来的居住条件相比，肯定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通过此次调研，陶兴炜认为古镇更新在形成多赢格局、提供优质特色服务、完善营运模式等方面需要进一步探索，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推进。
坚持“人民城市”重要理念，实现多元主体利益共赢。聚焦房屋综合改造、公共设施配套等方面，不断完善居住、安全、商业等基本功能，进一步健全完善旅游、娱乐、休闲等功能，让人民享有更多优质资源。此外，通过投资、设计、建设、运营一体化，利用古建修缮活化、生态环境整治、古镇空间织补、产业导入运营等手段，提升游客感受体验，提效古镇消费场景。
坚持保护与开发并重，将特色文化转化为文旅发展强劲动能。在突出历史古建原貌与多样性，最大程度保留古镇生活方式、业态、风俗的基础上，充分挖掘独特文化内涵，维护历史文化遗产的真实性和完整性。立足古镇特色文化，着力打造文旅新亮点，培育文旅消费新增长点，推动文旅事业带动区域协同发展。
坚持更新与运营的独特性为核心竞争力，持续产生吸引力和经济社会效益。通过科学业态规划与政策引导，进一步优化资源布局，迭代特色项目，升级宣传推广，发挥自身优势的溢出带动效应，促进形成差异化竞争的良好局面。以优化运营机制为突破，鼓励各类市场主体参与古镇产业项目的投资运营，通过灵活的市场化机制实现取长补短、错峰发展，提升各个环节文旅资源的市场响应能力，推动文旅要素自主高效流转配置，实现效益最大化和效率最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