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师生-专栏】1990年，我考上了民权师范 / 文：醉卧籣亭
来源：微信号《教师文苑》（yf2017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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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90年春天，我初中要毕业了。
毕业是要考虑填报志愿的，而我早已经在心里偷偷地打算好了：就考师范！
考师范的原因倒不是我多么地热爱教师这个职业，毕竟那个年代教师的“老九”地位还屡屡被人提起。
决心考师范是因为我从此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我知道，考中专可能会更好，而且凭我的成绩也很可能没问题。但是，据说中专指标很少，一般乡里的孩子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当年的招生计划表，那些所谓的中专大都是县里有些关系的家庭才有机会接触到。比如我的上一届校友就有一个姓安的女孩考上了哈尔滨铁路中专，一个姓张的男孩考上了北京地震学校。
父母都是农民，我不敢冒险。
（此图由一位89级师兄提供）
我不想考高中，因为我对未来没有信心。我从小就是在父亲和母亲的打闹声中长大的，年幼的我和弟弟在父亲与母亲吵架的时候只有无助的哭着喊妈妈。母亲有时候会哭着回七八里外的姥姥家，一去就很多天不回家。七八岁的我有时会偏着腿骑自行车去姥姥家，拉着母亲哭着要她回家。舅舅们也不住地叹气，他们也没有办法。
80年代末，父亲与母亲去县里做生意，开了个小饭店，就在县师范学校北边不远处民睢公路旁一个叫刘店的村子边上。那时候家境虽然不算富裕，但我估计将来供我上大学是没有问题的。而我的成绩假如考高中的话，肯定会考个不错的大学。但是，我心里决意要考师范，因为我担心父亲和母亲有一天会分开，那样我就会断了生活来源，即使考上大学恐怕也很难捱到毕业。
于是，我报考了民权师范。
得知我报了师范，父亲骑车子从县里赶到学校找当时的张校长非要改志愿，一定要我考高中。我坚决不改。校长于是跟父亲说志愿已经报到县教育局了，肯定改不了的。
父亲气的大骂，骂我没出息！
他不了解我的内心深处是怎样地对未来担忧。
二
中考结束了，我自己很有信心。
我记得很清楚，当年第一次加考时事政治，其中有一个选择题就是问1990年独立的一个非洲国家的名字是什么？答案是“纳米比亚”。出了考场，父亲问我考得怎么样，我说没问题。父亲问大概能考多少分？我回家后努力回忆了一下各个科目的考试题，算了一下，我跟父亲说我估计能考480分（满分好像是510分）。父亲和母亲都很高兴。
那年7月份的一天，我正在父母的饭馆里帮忙，来了一个三十几岁看上去很有学问的叔叔。父亲跟他很热情的打招呼，让我喊“王老师好”，我后来才知道这个王老师就是师范学校教我们书法课的王典卿老师。王老师笑着跟父亲说：“老哥，恭喜你啊！孩子的成绩我托熟人查出来了！总成绩你猜猜多少？”
父亲高兴地说考完后孩子自己估的成绩是大概480分。
王老师乐呵呵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给父亲看，我也凑到跟前，我看到我的单科成绩和总成绩，好像是498分（具体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反正肯定是490几分）。父亲和王老师夸我估分估得准。王老师说虽然当时成绩还没有公布出来，但是这个成绩肯定是全县前几名的，考上县师范肯定没问题。
父亲和母亲脸上乐开了花，我很高兴看见父亲母亲开心。
由于分数高，是公费的，不用像当年一起考上师范的两个老乡要操心学费和其他的烦心事儿。随后的安排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体检，拿到录取通知书，然后就是等着开学了。
拿到了民权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下一步就是要去乡里办转户口的手续了。
8月份的一天，我跟同村的金星哥一起去乡里办手续。那一年村子里考上两个“大学生”（村里人的话）：一个是村西头的我，另一个就是村东头的金星哥。
金星哥大我好几岁，他在高中已经复读了几年了，头发都白了好多。功夫不负有心人，大哥终于考上了一个两年制的大中专警校（高中毕业考上的中专叫作“大中专”，初中毕业考上的中专叫作“小中专”）。
我和大哥徒步去七八里路外的小王庄那个粮管所的主任家办理转户口的手续，天气很热，但是哥俩的心情很愉快，因为从此我们就是商品粮户口的人了！
三
1990年的9月，我终于踏进了民权师范学校的大门。我被分到了90级八班，学号是90350，班主任是闫作友老师。
开学的第一天，闫老师跟班里50名同学介绍说我的成绩是全年级400名新生中的第八名，按照分班原则，前八名的同学分别被分到1班到8班。我不知道自己在全县到底多少名，但是这四个县（民权、睢县、宁陵和柘城的一半）里排第八名应该在我们县算是前几名了吧。
进入了师范，从此跳出了农门，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商品粮户口了，我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从此以后我就可以养活自己了！
记得第一个月班里的生活委员发生活费，男生每月31斤粮票，公费生会有11元的菜票；女生大概是28斤粮票，11元菜票。对于男生而言基本够一个月的生活费，吃的还不错；女孩子饭量小，大多数来自农村，都很节省。据说有不少女同学都不舍得吃，省下来换成钱拿回家去贴补家用。
（91年6月与花园伯党两乡老乡合影：其中前排分别有王典卿老师和任永武老师）
那个年代，考上师范是个什么概念呢？
考上师范后，每次回老家一进村口遇见家里的婶子大娘都会亲热地喊“大学生回来了！”
其实中师生只是小中专，远不是什么大学生！但是据说在我之前，村子里已经很多年没有考上大学生了，之前就是村东头渭清哥考上了卫校，再之前就是他的姐姐考上了一个大学后分配在徐州工作。所以90年那一年我和村东头的金星哥一起分别考上了师范和警校，全村人很是轰动。
记得有一次二婶去几里外的小郭庄磨面，回来后看到我老远就喊道：“乖！ 你不知道你多出名！ 我去磨面一说起你是俺家大侄儿，多少人都说那孩子可真聪明啊！你可给恁婶儿长脸了！” 听了二婶的话，我的脸顿时通红。
还有一次周末回学校，在秦楼的村口等车。来了一辆三轮运输车，我爬上了车，车里坐着几个中年人。其中一个大叔问我：“你是柿园的吧？”我很诧异，回答说是的。他接着问：“你考上师范了？” 我很不好意思地点头。大叔啧啧称赞说这孩子上学真聪明。
（91年9月13日一年级优秀班干部与班主任阎作友老师和杜守国老师合影）
四
当然，读师范自己心里还是很不甘的，开学第一天我就暗下决心好好学习，三年后参加省里选拔优秀毕业生的考试争取考上高等师范学院（大概分别是河南师范大学和信阳师院）。
开学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上了班里那个扎着马尾辫儿的女孩，从此开始了我为她欢喜为她忧的三年师范生活。这期间虽然没有忘记自己最大的梦想是毕业时能被选拔考上高师，但成绩还是起起落落，最终第三年选拔优秀毕业生考试还是落了选。那一年我们学校只有一个姓康的同学考上了高师，前几年联系上得知这老兄在家乡的那所师范学院做老师。
(1995年春，市教育学院毕业前夕与室友在隔壁 商丘师范学校校园留影)
毕业后不甘心从此回乡教书，于是选择参加市教育学院的选拔优秀师范毕业生考试，当年被录取读了两年的英语专业。由于师范三年没有英语课，所以虽说在教育学院这两年算是大专，但其实我们最后的语言水平至多也就是一般的高中二年级水平。
（1994年春与市教育学院325寝室室友于市公园合影）
1995年从教育学院毕业，不少同学选择继续去省教育学院读本科。由于94年母亲出车祸，家里没有钱供我读书，我只好回到原来读书的镇子中学做了一名英语教师。
之后的三年里我仍然坚持自学英语，寻找读书的机会。1997年曾经去武汉大学参加英语专业本科插班生考试，成绩差5分未被录取。同年参加成人高考报考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专升本，失败。1998年第二次参加参加成人高考，终于被录取。据说当年北二外在全省也就录取了不到10个人。
（1996年春在家乡中学任教时与同学们合影留念）
记得98年6月份的一天，学校传达室的那个姓黄的大叔喊我拿一封信，说是北京来的。我拆开看到是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心里很激动。身边的同事们问我去北京读书是不是会转户口，我说成人高考不转户口。大家都很失望，说那去读书有啥意思啊？最后还不是要回来！可是我自己决意要读书，宁愿留在北京漂泊准备考研。
当年8月份辞职，背起行囊离开了家乡去北京开始了自己的6年读书生涯（其中一年在北京漂泊备考研究生）。2001年终于如愿以偿，被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国际经贸学院的国际经济合作（英语）专业录取，师从白远教授。2004年研究生毕业我来到了朝思暮想的古都金陵在一所知名大学教英语。
（1999年9月在本科学校大门口留影）
五
如今已经年过不惑，常常怀念自己的中师岁月。回首20几年来从中专到大专、本科、硕士再到博士我几乎把国民教育序列的各个阶段的学位都拿了个遍，想来这应该是一种很值得纪念的荣幸吧！我从不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
老家的老同学们有时开玩笑说你这家伙飞的太高了，够不着你了！其实我从来都没觉得自己飞得有多高，内心深处执着的仍然是我的“中师生”情结！
（2003年夏研究生二年级与室友在校园合影）
我只不过是一个爱看风景的人罢了。
就像一个爱旅行的人，总是渴望背起行囊去看外面的世界。因为在他的心里，总是渴望诗与远方！尽管那旅行的路上有时会荆棘密布，但他坚信在那遥远的地方总会有一处开满鲜花的山岗！
我也知道，我们千百万曾经的中师生群体，肯定也有一些像我一样爱看风景的人，执着地追逐过自己的梦想！我身边就有至少20几位这样的人，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奋斗历程，都有一段各自的精彩故事！
我们这个特殊的中师生群体，无论我们身在何处，无论我们从事何种职业，都永远忘却不了我们曾是一名“中师生”！
2018年2月18日 大年初三 晚23：:23 南京
作者简介：
醉卧蘭亭（微信ID: yf476800）： 男，70后，1993年毕业于民权师范学校，做过三年乡村中学教师，现供职于南京某高校。教过十几年英语，现从事美国政治与外交方面教学与研究工作。工作之余执着于少年时的文学梦，写作只是为了留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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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我们曾是中师生”】：
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到1999年完成最后一届中师学生招生，据统计全国共培养有400多万中师生。毕业后，这些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散向中国最广大的农村，扎根三尺讲台，撑起中小学教育大半个天空。
“中师生”，共和国教育史上一个灿烂的群体，支撑起祖国基础教育的半边天，他们中的大多数如今都已过了不惑之年，甚至知天命的年龄。
然而，如今大多数中等师范学校都已经停办或者改制，几十年后，'中师生"将成为绝唱！
为了重温当年的岁月，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这一代中师生群体，《教师文苑》特开设“我们曾是中师生”专栏，希望希望能成为咱们中师生的温暖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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