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朐印记】冯元钊:“执固”二大爷
“执固”二大爷
作者 | 冯元钊
二大爷脾气犟得出了名,以致在邻村四庄一提及他的名字,便成了固执倔强的代名词。
听说二大爷订亲后,因母死得早,家里急用办饭的,父亲托人三次到亲家要媳妇,对方扒口不应。二大爷听说后,二话没说,揣上本书(其实大字识不了一斗),直奔丈人家。酒足饭饱后,便躺在床上看起了书,天晚了也不走,岳父母又不便硬撵,只得好好伺候。一连三天还没有走的意思,待岳父母弄明白咋回事后,看看实在拗不过他,只好开上了“年命贴子”让他拿回了家……
在那大跃进放卫星的年代,上级要求报产量,当队长的二大爷死牛蹄子不分丫,一是一,二是二,实产实报,结果被拔了“白旗”,气得他五官都挪了位,吼叫着:“简直是胡闹!他们说的产量就是装满麻袋平摆也达不到,宰牛的不用刀了,光吹就吹煞了。”还有一次,公社一位干部下村督促大家套种玉米,反复要求越密越深越好,二大爷指着盛种子的麻袋,不紧不慢地问:“把这麻袋拥到井里,又深又密,行不?”噎得那个公社干部嘴张了好几张,也没倒上气来。
二大爷的外甥在砖瓦厂当厂长,让二大爷去看门守家。村里有几家贫困户,找到二大爷想到窑场干活,挣个仨核桃俩枣的。一向不好说话的二大爷竟满应满承,并答复开工就去上班。结果,开工那天齐呼拉都去了。厂长喝问:“谁叫你们来的?我没答复的都回去!”二大爷挥着根长烟袋,虎着脸说:“咋?舅是天大之鸟,我说了还不顶数?”弄得厂长哭笑不得,只好顺坡下驴送个人情了事……
二大娘死得早,撇下尚不懂事的一双儿女,二大爷既当爹又当娘,既忙里又忙外,含辛茹苦,一骨碌一跌挣扎着熬过来了。所幸闺女出嫁,邻村不远,极尽孝道。儿子结婚,娶了一位能干、娴淑、聪惠的姑娘,在周围村庄论相貌、孝顺都数一数二。待儿子有了儿子后,少年丧母,中年丧妻,晚年儿孙绕膝的二大爷,按说该满足了,他却整天闷闷不乐,啥也不顺心,说话像吃了枪药,核桃皮似的脸上时不时多云转阴,儿子媳妇整天陪着小心侍候,就琢磨不透爹是待咋?邻居快嘴三大娘对其儿媳诡秘地说,你爹是想找个“点灯说话,做鞋缝袜”的。果不然,待儿媳妇求亲托友给说了个北县“小放脚”的二大娘后,二大爷“老阴天”成了“阴转晴”,绽露了从未有过的笑脸。
二大爷脾气不好,对儿女辈近乎有些严厉,但对孙辈却百般呵护,脾气好得不能再好。那年过年,孙子不小心摔破个花瓷碗,要是儿子早就耳巴子走扇了,二大爷却笑着说:“好,好!我这三十年没打个碗了,有给我打碗的了!”竟然恣得了不得。
也许苦命人注定就没甜果子吃。正待二大爷含饴弄孙,静享清福的时候,不幸二大娘突得急病,撒手人寰,永远地去了,只给二大爷本不完整的心留下了不可弥补的滴血的伤痕,也给子孙亲人留下了无尽的遗憾。自此二大爷郁郁寡欢,遇到知己的总是重复一句话:“命啊,这都是命啊,两个老婆都熬不过我!”没过一年,二大爷也病倒了,经查是绝症。虽然一家人都瞒着他,但他却十分明白,待他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人世的时候,把儿女们叫到跟前,忍着剧痛,对后事一一作了安排,再三嘱咐说:“人总是要死的,谁也脱不了,不要过分悲伤。人死如灯灭,不要太破费了。不撒‘贴子’,不送浆水,不烧纸马,不用鼓手,年关近了,如死得不是时候,就用塑料袋装起来,放在南屋里,等出了节烧了,骨灰埋了也中,扬了也行,千万别筑大坟给人家糟蹋了麦苗,让人家不好意思骂心里不愿意……”说完,凝神怔怔地注视了大家好长一会儿,便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原载1995.10.6《潍坊日报》(图片/苏小朐)
冯元钊,1950年生,山东临朐人,笔名丹河水。1969年参加工作,先后从教从政,编过县志,写过党史,办过刊物,纂过丛书,大半辈子与文字打交道,多为他人做嫁衣。主编的《临朐县志》(2004年版)获“齐鲁新方志”优秀志书奖,被誉为第二轮新修县志“样板志”。执行主编《中共临朐地方史》第一卷、文学期刊《沂山风》、《文化临朐系列丛书》等二十余部书刊,均获好评,出版诗文集《丹水波影》。业余涉猎广泛,喜欢书画,通讯、小说、散文、诗歌、戏曲等皆有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计有千余篇,数百万字,其中数十篇在省及全国获奖,作品入选《中国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宝典》《跨世纪战略研究文献》《中国当代改革丛书》等经典巨著。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潍坊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