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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各位同学下午好。

我们先来诵读几遍，熟悉一下诗文。

诗经·小雅·谷风

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

维予与女rǔ。将安将乐，女rǔ转弃予。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tuí。将恐将惧，

寘zhì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习习谷风，维山崔cuī嵬wéi。无草不死，

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关于这首诗的意思，历来也是有几种说法。时代不同，观点也不一样。一首的命运也就随着不同时代的主流价值观而产生不同的解读。这不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当然，我们今天来学习诗经，当然是想了解最原汁原味儿诗经义涵。所以，我们一个个来梳理，试图从历代诗经大家们的注释中，逐渐梳理出一个清晰的发展轨迹。并以此回溯到诗经的时代，或诗经接近的时代人的解读。时代越接近，越能理解诗经，理解孔子编选诗经篇章的义涵和思路。这个观点，我想大家应该都能接受吧。

好，那我们就一步步剥茧抽丝来了解吧。

一、本诗大意

我们先来大致了解这首诗的大意

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维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

山谷之中呼呼的刮起了大风，风中还夹带着阵阵大雨。记得从前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我陪你一起担惊受怕，只有我帮你分解忧虑。可是如今生活富裕又安逸了，你却抛弃了我。

谷风：来自山谷的大风。

习习：连续的风声。

维：有，是。

将：方，正当。恐、惧：指患难不安的年月。

女：同“汝”，你。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将恐将惧，寘（zhì）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山谷来风迅又猛，大风旋转不停息。当年担惊受怕时，你搂我在怀抱里。如今富裕又安乐，将我抛开全忘记。

山谷之中呼呼的刮起了大风，大风旋转不停。记得从前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我陪你一起担惊受怕，而你都会把我搂在怀抱里。可是如今生活富裕又安逸了，你却把从前这些事全都忘记了。

颓：自上而下的旋风。一说龙卷风。

寘：同“置”，放。怀：怀抱之中。

遗：遗忘，丢弃。或以为丢弃之物，废品。

习习谷风，维山崔嵬（wéi）。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山谷之中呼呼的刮起了大风，刮过那巍巍的高山峻岭。刮得百草全都枯死了，刮得树木也都凋零了。我的好处你却全忘了。却专门记了我的小毛病。

崔嵬：山高峻的样子。

大德：美德，好处。

小怨：小过错，缺点。

诗中的女主人公被丈夫遗弃，她满腔幽怨地回忆旧日家境贫困时，她辛勤操劳，帮助丈夫克服困难，丈夫对她也体贴疼爱；但后来生活安定富裕了，丈夫就变了心，忘恩负义地将她一脚踢开。因此她唱出这首诗谴责那只可共患难，不能同安乐的负心丈夫。

诗歌用风雨起兴，这手法同《邶风·谷风》如出一辙，两首诗的诗题相同，起兴也相同，这在《诗经》里很少见。这大概是在风雨交加的时候最容易触发人们的凄苦之情。我们来看一下邶风中的谷风。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黾mǐn勉同心，不宜有怒。

采葑fēng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

山谷来风迅又猛，阴云密布大雨倾。夫妻共勉结同心，不该动怒不相容。采摘萝卜和蔓青，难道要叶不要根？往日良言休抛弃：到死与你不离分。……

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尔新昏，以我御穷。

有洸(guāng)有溃(kuì)，既诒(yí)我肄(yì)。不念昔者，伊余来塈(jì)。

备好干菜和腌菜，贮存起来好过冬。你们新婚多快乐，拿我积蓄来挡穷。粗声恶气欺负我，粗活重活我担承。当初情意全不念，往日恩爱一场空。所以，从这种对比来看，两首谷风从字面意思来看，弃妇诗似乎没有问题。

被丈夫遗弃的妇女，面对凄风苦雨，更会增添无穷的伤怀愁绪，从而发出“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哀叹。

此诗语言凄恻而又委婉，只是娓娓地叙述被遗弃前后的事实，不加谴责骂詈的词句，而责备的意思已充分表露，所谓“怨而不怒”，说明主人公是一位性格善良懦弱的劳动妇女。

如诗中男子一样，只可共患难，不能同安乐之人，古今何其多？不仅仅在夫妻之间，朋友之间亦如此。

我们来看一下后世诗人在这风雨之中苦吟了多少句子：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唐·白居易《长恨歌》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晏殊《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周紫芝《鹧鸪天·一点残红欲尽时》

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纳兰性德《采桑子·当时错》

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李清照《多丽·咏白菊》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李煜《乌夜啼·昨夜风兼雨》

冷风凄雨中，更记却，那伤怀愁绪无数。从《诗经》始，盖亦如此。

二、如何理解此诗的喻意

在通行的解读中，此诗主旨共有两说，一说是怨朋友相弃之诗，另一说是弃妇之诗。全诗三章，每章六句。前两章言从前患难与共，现在安乐反而遭弃；第三章言对方忘大德而记小怨。诗歌语言凄恻委婉，虽有愤怒，但语气平和。

1、历代诗经大家的注释

宋代朱熹：“此朋友相怨之诗，故言‘习习谷风’。”（《诗集传》）

清代方玉润《诗经原始》认同朱熹的观点，今人高亨的《诗经今注》、程俊英的《诗经译注》等均取弃妇之诗说。陈子展在《诗经直解》中认为：母题同，内容往往同，此歌谣常例。《邶风·谷风》，弃妇之词；《小雅·谷风》或疑亦为弃妇之词。

《后汉·阴皇后纪》，光武诏书云：“吾微贱之时，娶于阴氏。因将兵征伐，遂各别离。幸得安全，俱脱虎口。……‘将恐将惧，维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风人之戒，可不慎乎！”此可证此诗早在后汉之初，从皇族高层也已将其视为弃妇之词矣。”

2、诗歌与社会的关系

从这些大家们的注释中都认为或是弃妇诗或朋友相绝诗，似乎都有典可依，有理可循。因为在《毛诗序》中也说过：“《谷风》，刺幽王也。天下俗薄，朋友道绝焉。”朱熹《诗集传》、方玉润《诗经原始》都取《毛诗序》的观点，认为是朋友相怨之诗。那么这朋友道绝的原因或背景是什么，朱熹等人并没有明说，也就是说他们只取其一，未取其二。也就是明其然，未明其所以然。使我们在解读的时候，似明非明，似懂非懂，如隔靴搔痒。

另外，由于此诗与《邺风·谷风》篇题相同，或以为是弃妇诗，并引《后汉书·阴皇后纪》所载光武诏书为证。

我们知道，文学诗歌反映的都是当时的社会风俗，现实状况，以及政治生态。

我们就以唐诗为例，盛唐的诗歌所表现的气息、气魄，大气磅礴，虽然也有一些怨剌诗，但主流一定是好的。因为时代好，社会风尚好，表现在艺术上也多是美好的。

比如王昌龄的这首《从军行·其四》：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此诗书写了戍边将士豪情壮志的同时也不回避战争的艰苦，这是盛唐优秀的边塞诗代表作。

还是孤篇压全唐的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

此诗以春、江、花、月、夜这五种事物集中体现了人生最动人的良辰美景，构成了诱人探寻的奇妙的艺术境界。

而安史之乱后，以至晚唐，幽怨的诗，离恨诗，悲苦诗则多了起来。在此就不一一列举了。

因为政治腐败，社会风气恶劣，百姓的怨言，负面情绪自然多了起来，批评之声也就多了。

以此为参照，小雅谷风，不用说是幽怨之诗。而且排在小雅谷风之什之首，可见它是代表性的。有代表性那绝不是个例特例，一定是有社会基础的，一定普遍意义的。那么我们由此可以判定这首诗是出现在“衰世”，绝不是盛世，或安定之世。那到底是哪个“衰世”，我们一会儿再详说。

另一方面，孔子编诗经，绝不仅仅只看诗的字面，表面意思。任何好的文章作品都是有很深的喻意的，值得深度思考的。这一点大家能理解吧。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可以说诗经中的每一首都有着很深的隐喻意义。所以说诗经是隐喻诗的鼻祖呢。

三、诗经小雅的特点

要进一步弄清楚这首诗的喻意和时代背景。我们还要从这首诗在诗经中的位置说起。这首诗没有排在国风里，而是在小雅里。那么小雅有什么特点。这是我们要先了解一下的。

1、《小雅》的内容特征

《小雅》是立足于当时的社会现实生活，基本上没有夸张之处，更没有超自然的神话。诗歌中提及的祭祀、宴饮、农事等等内容，都是周代社会的产物，对当时的政治、战争、婚姻等叙写，算得上是中国最早的富于现实精神的诗歌，奠定了中国诗歌面向现实的传统。

《小雅》当中，最突出的是战争诗。这些诗歌基本上都是从普通士兵的角度来呈现他们当时的遭遇和想法，表达了作者对战争的厌倦以及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如今我们重温，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关切之感。比如《东山》，写的是一个士兵出征多年，终于有机会回家，后来在回家路上的复杂心情。

我徂(cú)东山，慆(tāo)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xíng)枚。

蜎(yuān)蜎者蠋(zhú)，烝在桑野。敦(tuán)彼独宿，亦在车下。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才说要从东山归，我心忧伤早西飞。家常衣服做一件，不再行军事衔枚。野蚕蜷蜷树上爬，田野桑林是它家。露宿将身缩一团，睡在那车底下。

这个士兵在回家的路上，天空正好下起了毛毛细雨，他一路走，一路想了很多，想起了自己恢复了平民身份的幸运，又想起老家可能已经破败不已了。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觉得老家非常好。接着又想起自己那位漂亮的妻子，不知道三年不见，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全诗都是描写此士兵在回家途中的心理描写，不仅生动，而且真实，反映了当时军民渴望和平的愿望。

《小雅》中有不少宴飨诗

据了解，这是君臣、亲朋好友欢聚一堂，举办宴会时所作的诗作，反映了当时上层社会的快乐、和谐。据史料记载，当时周代上层社会的宴会比较多，而这种宴飨诗就是真实反映了当时的宴会情况。周代是一个农业宗法制社会，当时社会能够得以维系，更多的是宗族之间能够相亲相爱。那时候的国君、大臣，或者诸侯，都是同姓的子弟或者姻亲，简单来说，都是自家人。当时的统治者非常重视血缘亲族关系，所以为了维系社会稳定，当时的统治者就是利用这种宗法关系来加强统治。最有名的就是鹿鸣这首了。

呦(yōu)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shēng)。

吹笙鼓簧(huáng)，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háng)。

……

一群鹿儿呦呦欢鸣，在那原野悠然自得的啃食艾蒿。一旦四方贤才光临舍下，我将奏瑟吹笙宴请宾客。一吹笙管振簧片，捧筐献礼礼周到。人们待我真友善，指示大道乐遵照。

之所以举办宴飨，可不仅仅是为了大家欢聚一堂，吃饭喝酒享受人生，而是有目的的宴会，这个目的就是政治目的。细品宴飨诗，就会发现，它赞美了宾主融洽的关系，对于那些纵酒失礼的行为是直接否定的。在周代文化当中，礼乐文化是其重要组成部分。所以《诗经》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周代礼乐文化的承载体，这种文学体裁，表现了当时礼乐文化的一些侧面。西周初期的宴飨诗之所以盛行，基于当时的社会不仅繁荣昌盛，而且和谐融洽，诗作正好反映了这种社会现状。

西周中叶以后，怨刺诗出现。

到了西周中叶以后，社会变了，尤其到了末期，周室已经衰微，朝纲受到破坏，社会开始出现了动荡的场面。此时的朝堂政治黑暗，于是真实反映社会现实的怨刺诗出现了。可以说，怨刺诗的出现，是政治腐朽和社会黑暗的产物，有的诗反映了当时的赋税苛重，民不聊生的现实。有的诗讽刺了那些不劳而获、贪得无厌的人，揭露了统治者的丑恶。此时的周室已经衰微，很多贵族大夫、公卿列士以及社会各阶层人员，以诗来针砭时政和社会弊端。

《小雅》中怨刺诗的作者，虽然没有大雅作者的身份高，但他们也是统治阶级的一员，只不过在等级社会中处于比较低或者受到压抑的地位。所以这些人创作的这些诗，不仅指出了政治的黑暗，而且感叹自身的遭遇。比如《正月》是失意官吏创作的，他以此诗揭露了当时政治的腐朽，以及统治者的残暴，悲悼周王朝即将沦亡。

正(zhēng)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é)言，亦孔之将。

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癙(shǔ)忧以痒。

正月地上满是霜，让我心中很忧伤。民心已乱谣言起，谣言传播遍四方。独我一人愁当世，忧思不去萦绕长。可怜担惊又受怕，忧思成疾病难当。

《诗经·小雅》包括的内容远不止于此，如《王风·黍离》描写故国之思，《鄘风·载驰》抒发爱国之情，都是传诵千古的名篇。《诗经》的现实精神，在国风和“二雅”中，表现尤其突出。大雅中的周族史诗，真实地再现了周民族的发生发展史，而在周道既衰的社会背景下产生的大小雅中的怨刺诗，表现出诗人对现实的强烈关注，充满忧患意识和干预政治的热情。

《诗经》关注现实，抒发现实生活触发的真情实感，这种创作态度，使其具有强烈深厚的艺术魅力。无论是在形式体裁、语言技巧，还是在艺术形象和表现手法上，都显示出中国最早的诗歌作品在艺术上的巨大成就。赋、比、兴的运用，既是《诗经》艺术特征的重要标志，也开启了中国古代诗歌创作的基本手法。

2、“雅”产生的地域、时代

那么大雅小雅，为什么会有这个称呼呢？《毛诗序》对《雅》的解释是：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朱熹《诗集传》基本上继承了《毛诗序》的观点，他对“雅”的解释是：雅者，正也，正乐之歌也。

因为西周京都一带古称夏，周代统治者自称“夏人”，所以产生在现在的西安和洛阳附近的诗歌便称作“夏乐”。古代“雅”、“夏”二字同音，所以又把“夏声”叫作“雅乐”。

《墨子·天志下》说：“非独子墨子以天之志为法也，于先王之书《大夏》之道之然：‘帝谓文王，予怀明德，毋大声以色，毋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此诰文王之以天志为法也，而顺帝之则也。”墨子所引诗即《诗经·大雅》中的《皇矣》，墨子却写作《大夏》。墨子去《诗》时代不远，可以证明“雅”、“夏”在当时是相通的。为什么说“雅”是“正乐”呢？这是因为周天子为了突出王权，便把“雅”尊称为正乐。周人把自己通用的方言称为“雅言”，以别于京都之外其他地区的方言，也是出于这个用意。所以可以判定雅产生的区域基本是在周王室所辖的西安到洛阳一带。而既然西安一带还有如此多的贵族士大夫的生活轨迹，那也可以佐证雅产生的时代，《大雅》中大部分是西周前期的诗，小部分是西周后期的作品；《小雅》是西周后期和东周初期的作品。以厉、宣、幽时期为最多。

3、“雅”的内容特点

从内容和时代上来推测，广西师范大学古代文学教授周满江先生认为《大雅》中的史诗、颂诗较多，而怨刺之诗较少；《小雅》中反映征戍之苦以及讽刺的诗几乎占了一半，其中《黄鸟》、《谷风》、《苕之华》等十二首诗，又十分接近民歌的风格，有人甚至称它们为“西周民歌”。从创作时间上看，一些学者认为，这样看来，编诗者可能是有意识地把时代较早、以歌颂为主的雅诗编为《大雅》，而把时代较晚的民歌和一般贵族创作的诗编为《小雅》。

四、小雅谷风的原意

由以上对小雅创作的地域、时代，以及阶层的梳理，我们大致可以推测，谷风所产生的时代应该是在西周晚期。在前面我们也说过，《毛诗序》云：“《谷风》，刺幽王也。天下俗薄，朋友道绝焉。”

天下俗薄，朋友相怨，是由于身处衰世。毛诗认为正是由于周幽王的腐败昏庸，导致世风日下，社会风气也一片暴戾之气。所以才会“天下俗薄”。俗是指风俗，也就是社会道德风气越来越衰弱。诗人认为造成这一败坏风气的原因正是幽王，所以归罪于幽王，《毛诗序》因此认为这是讽刺幽王的，以此为据，此诗应该创作于幽王时。

弄清楚了诗的背景，我们再来看这首诗是不是更清晰一些了。

诗经·小雅·谷风

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

维予与女rǔ。将安将乐，女rǔ转弃予。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tuí。将恐将惧，

寘zhì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习习谷风，维山崔cuī嵬wéi。无草不死，

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我们进一步再解读一下。

全诗共三个小节，每个小节六行。诗歌明白如话，均以“习习谷风”起兴。第一、二小节，除了“习习谷风”外，还有两处明显的重复，那便是“将恐将惧”和“将安将乐”了。

“将恐将惧”时——“维予与女”“置予于怀”——只有我和你在一起，你抱紧我，拥我入怀。

“将安将乐”时——“女转弃予”“弃予如遗”——你转而抛弃我，将我抛开如同丢掉一块没用的破抹布。

比较费解的是最后一个小节。“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是在“维风及雨”“维风及颓”基础上进一步延伸。如果抛开第一、二小节不谈，便很难准确理解这个“维山崔嵬”。诗人的言外之意是“习习谷风”之后，由风而雨，由雨而暴风，进而摧枯拉朽，连高峻之山也在颤抖。以至于“无草不死，无木不萎”——草木萎死。而这一切，恰如“我”与那凉薄之人的友谊，再没有保留下去的可能和必要。

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人“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关于“德”与“怨”，孔子有过一段很精彩的论说。“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意思是说，如果“以德报怨”了，该用什么来报德？言外之意，老人家是主张“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的。“怨”是私怨，面对私怨，最好以公平无私的直然之道待之。不厚待半分，也不薄让半分。反倒是“德”，是不论厚薄的。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贵在以德报德，不一定非要斤斤计较，分个厚薄、高低。古人说，受人恩果千年记，以及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回到《诗经·小雅·谷风》的末句——“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德之不报，怨之不忘，是诗人所不能容忍的。“我”之倘真有私怨与你，你大可以直报怨，总不至于忘其从前惊惧、艰难之时的共克时艰吧。

明代学者孙鑛kuàng也直言这两句是整首诗的诗骨、精髓：“道情事实切，以浅境妙。末两句道出受病根由，正是诗骨。”

所以，让我们回到孔子编诗经时的场景。当孔子读到这首诗的时候，以及这首诗创作时间等社会背景时，自然会想到它的隐喻是什么。因为孔子编诗，不可能只凭诗的文采和韵律对吧，不可能不查资料，所以，当它了解了这首诗的隐喻时，你可以想象一下，孔子是那么推崇周礼，希望回到西周时的礼乐盛世。而当他看到因君王的昏庸而使天下混乱，时风日下；以及他所处的时代已经礼崩乐坏，心里是何等的悲愤和无奈。所以会毫不犹豫让这首诗入选。

这首诗既然是讽刺周幽王的，我们就来补充一下周幽王的信息。

周幽王（公元前795年―公元前771年），姬姓，名宫湦（音shēng，一作宫生），周宣王姬静之子，母姜后是齐国国君之女，西周第十二任君主，前782年―前771年在位。

周宣王四十六年（前782年），姬宫湦的父亲周宣王去世，姬宫湦继位，是为周幽王。周幽王继位后，立妃子申后为王后，申后所生之子姬宜臼王太子。

周幽王贪婪腐败，不问政事，任用虢石父为卿士，执掌政事。虢石父为人奸佞乖巧，善于奉承，贪图财利，但周幽王却很重用他，因此引起百姓强烈不满。周幽王八年（前774年），周幽王废嫡立庶，废黜王后申后和太子姬宜臼jiù，而立宠妃褒姒为王后，褒姒所生之子姬伯服为太子，并加害太子姬宜臼，致使申后的父亲申侯大为愤怒。后来的故事很多喜欢历史的人都知道了。周幽王十一年（前771年），申侯联合缯国、西夷犬戎攻打周幽王，于是在骊山下杀死周幽王，西周灭亡。周幽王死后，诸侯们与申侯共同拥立前任太子姬宜臼继位，是为周平王，史称东周。

我们最后再来读一下这首诗，是不是感慨又多一些了呢？

诗经·小雅·谷风

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

维予与女rǔ。将安将乐，女rǔ转弃予。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tuí。将恐将惧，

寘zhì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习习谷风，维山崔cuī嵬wéi。无草不死，

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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