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困行业”，学生导演如何入行？ | 北影节·ReelFocus真实影像计划

文 │ 经纬

疫情之下，“特困”与“寒冬”是形容当下影视行业的两个高频词汇。“新鲜”、“锐利”、“温暖”是北京电影学院副校长胡智锋在“ReelFocus新血盛典”上形容入围年轻影人及作品的三个特点。

“当前影视市场不景气，整个行业都喊着自救，诚然所有人都需要提升自己抵御风险的能力，但对于青年创作者尤其是一群即将入行的影视新人——学生导演来说，其实更需要行业内外的帮扶。”

“ReelFocus真实影像计划”发起方、豹思影视总经理唐思施认为，因为疫情，电影市场越来越不敢试错，投资资本也越来越不敢启用青年影人，在这种环境之下，不仅学生导演的职业之路更加艰难，整个影视行业也会出现“供血不足”的现象。

因此，在北京国际电影节期间，由BOSS直聘联合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共同发起了“ReelFocus真实影像计划”，该计划专注于学生导演、青年创作者的挖掘和培养，帮助学生导演成长为职业导演，引起了业界较高的关注。

据了解，ReelFocus今年1月启动作品征集后，共收到3000部成片作品和来自海内外50多所高校近千部创投作品，初选后有14部创投作品和22部成片作品入围，再由胡智锋、赵雅芝、王瑞、梅峰、李晨、周浩、李亚平、杜海滨共同组成终审委员会评选出获奖作品。

最终，《异乡来客》《何以住娑婆》等成片获得了最佳“新血”故事片、纪录片等奖项，《FATTY》《地心蛙鸣》《退潮》等创投项目获得了最佳“新血”潜力项目及不同力度的奖金和资源扶持。95后新人导演久美成列（《一个和四个》）最终斩获年度首届ReelFocus的最佳“新血”电影人。

此外，ReelFocus创投单元决选作品《岸上岸下》《爱在远山》同时入选 INVESTING FOR GOOD 影响力投资，“新血盛典”中的“双料赢家”《FATTY》更是当场收到了来自万年影业公司的合作意向书。据唐思施透露，第二届真实影像计划将携手开心麻花，增加喜剧赛道，为青年影人提供更多机会。

“聚焦煤炭工人生存现状的《地心蛙鸣》，关注女性身材焦虑话题的治愈青春片《FATTY》，以史上第一位女诗人许穆夫人为原型的山东梆子戏电影《玉姬》，反映小人物面对时代影响的社会纪实类纪录片《杀死那个报刊亭》……这些作品和导演让我们非常惊喜和惊艳。

参与ReelFocus的青年影人，大部分都是95后甚至00后，他们没有那么多资金，也没有那么多的经验，拍片靠的就是一股发自内心的热爱，所以作品会有一些稚嫩和理想主义，但也正是因为年轻所以他们更加无畏，更加纯粹，所以才能拍出更加真实、生猛以及充满无限可能的影片。”

在唐思施看来，在影视行业，新人导演的“出道”本就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而学生导演要成为职业导演更是难上加难，资金、经验、以及作品积累都会是限制其职业道路发展的因素，因此她希望通过真实影像计划能帮助更多学生导演完成职业导演的转型，助力他们的职业之路起航。

实际上，今年在行业“特困”环境与全国毕业生人数创历史新高的双重压力下，影视类毕业生的就业问题比往年更为严峻。因此，除盛典表彰和奖励外，ReelFocus还以“学生/青年导演如何拿到第一份入职OFFER”为主题举办了一场影人论坛，邀请了方励、梅峰、范小青、潘斌龙、殷若昕等涵盖一线制片人、高校教授、知名演员、新锐导演在内的多位嘉宾，请他们结合自身经历给年轻影人提供一些可供参考的意见和建议。

论坛围绕当下市场环境与青年影人的自我定位与创作展开，以下为论坛嘉宾们的自述：

方励：市场“特困”，创作之机

其实我们讲寒冬，是对商业的寒冬，对文艺哪有寒冬，我觉得恰恰是在商业市场受到影响的时候，对于我们这些有文艺情怀、有电影梦的年轻人真的是一个机会，大的正规军颓败的一大糊涂，正是游击队出山的好时代。

这两天我在思考一个根本的问题，年轻人为什么要做电影？是靠电影生存，还是说不做电影就活不下去？如果要做赚钱的电影，曾经有非常好的泡沫经济时期。如果要做好电影、能留下来的电影，你可能永远是“特困”的。

能留下来的电影，不是上来就能赚钱的，能变现的是现在进行时的纯粹商业影片。这没有错，但如果你想要做成文化艺术追求的结晶，让你的后代都能看到，它显然就不可能是完全大众化的，一定是对时代有纪录，对我们的梦想、人们的喜怒哀乐有记录、有未来价值的。

《断桥》制片人、劳雷工业公司总裁方励

如果你真的热爱影像，对这个世界有诸多想表达的冲动，那你算找到根儿了。一旦找到这个根儿，你可能并不会受到这个行业太多外在的影响。即便白天送外卖，晚上也可以写剧本，没机会拍大制作，也可以先拍小短片。

在这个过程中，训练自己的影像语言、叙事能力，表达自己，无论外界环境如何风吹雨打、阳光明媚。实际上筹备过程没有那么大的代价，如果一直很在意世俗的职业称谓是什么，很可能会走入误区。

跟组做导演助理、摄影助理也好，去公司上班也好，在电影产业里面，先找个工作养活自己，不用着急，但一定要追随自己的心愿。心愿是我们的战略，养活自己是战术。养活自己是有很多办法的，当保安也能养活，送外卖也能养活。但是心愿永远不能丢。

我跟李玉导演是2004年开始合作的，见面之前我没看过她任何作品，但是聊了一个通宵后我就跟她说咱俩必须要合作。我跟娄烨导演也曾在三里屯聊了七个小时，没看任何剧本，我就在读人。当你读人的时候，读到他的激情，读到他的视觉，读到他内心的感受表达，你就决定要跟他合作，特别简单。所以不管你过去干过什么，我们看的是今天未来想干什么。

我也遇到过很多年轻导演来找我做监制或者投资，我说我从来不做投资，我是掏钱做电影。如果你有一个好故事，我可以倾家荡产就扑上去，砸锅卖铁都干。好的作品才是吸引我的东西，而不是片酬。

如果有人拿钱让你去拍个纯娱乐的，甚至抖音短视频，如果为了养活自己没问题，但千万不要走丢了，自己的梦想要长时间坚持，那是跟你生命相关的。

其实我们在各个创投会上都在扫描，不是说今天环境有多恶劣，其实我们真正能看到闪光的剧本太少了。尤其是文艺的艺术性比较强的好剧本太少了，无病呻吟的东西特别多，有段时间把投稿信箱打开，大概4年800多个稿件没有一个能用。有大量为了做剧本而做剧本，为了拍而拍。

今天这个市场再惨淡，我们仍然是缺好内容的。

梅峰：做导演，也要有编剧能力

如果20年前我们看电影行业，可能电影学院科班出身占据了半壁江山，但是现在非常多非科班出身的年轻影人都开始出来。

一是拍电影的技术门槛降低，二是对电影真正感兴趣的年轻人会找志同道合的小团队把这个作品做出来，这是今天成功的一个前提，或者说这是一个现实。

电影学院的一些院系、专业设置，涵盖了电影作为一门工业的方方面面，其实导演只是其中的一个岗位。如果你自己选择导演作为日后的职业，可能要耐下心来，做一个心理的支持和准备。

我们在跟电影学院导演系老师交流的时候，他们有一个说法就是，如果要做导演，从大学毕业到能够出作品，需要预留出十年的时间。十年对一个人来说挺漫长的，但是你要坚持着去做，不要放弃，或者你就觉得这个太难了，不容易变现，那你去做别的更适合自己做的事情。

比如现在已经是一线编剧的潘依然，大学毕业去电影公司工作十年，看项目、写剧本，去年才有一个《隐秘的角落》。所以还是坚持，这个行业非常不容易。

《不成问题的问题》导演、编剧

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教授梅峰

刚才方励老师用了特别狠的一个词“无病呻吟”，这个表述背后的事实是什么，就是年轻人其实缺乏对社会和生活的深入观察和思考的。所以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去进行文学和其他比如社科类、历史、哲学、心理学的阅读，以及社会生活的观察。

我自己是教电影史的，从世界电影史看到很多后来非常有影响力的导演，其实他们在最早入行的时候都是写剧本的，为什么写着写着就在行业里面做到导演的岗位上去了，这也给想做导演的年轻人一个提示，做导演也要会写剧本。

“我想用数据来支持梅峰导演的话，我合作过的导演，从王超、娄烨到李玉、李睿珺，每一个导演都具有编剧能力。没有编剧能力，坐在一起聊天都聊不到一起。”（方励语）

范小青：随波不逐流

无论你是学戏剧文学、制片管理，还是学导演的，首先要做一个踏踏实实的影视工作者。我有几个研究生，最近在逆流情况下还是找到了比较好的工作，有在优酷、B站、腾讯的，也有在游戏公司的，我觉得他们之所以找到还算心仪的工作，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太着急做一个创作者，而是把自己的心态放平。

所以不要着急，我知道殷若昕导演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是抱着吃奶的孩子拍的，梅峰老师的第一部作品也是等了很多年才拍的。我一直跟我的学生们说社会大趋势，个人的力量没法抗衡，但是要记住，随波不逐流。

电影学者、釜山电影节顾问范小青

刚毕业，如果有机会应该更多了解这个行业的方方面面，上游下游。而且我那几个研究生他们也在不断通过熬夜写剧本，投各种短片的创投。

所以写剧本很重要。据我了解，全世界电影剧本原创性最高的是韩国，有80%，好莱坞50%。最低的是日本，日本有各种剧场版，TV版之类的。

韩国文化各方面，可以说是新世纪以来势头最劲的一个国家，但一个好玩的问题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得文学奖？我想了半天，觉得可能他们最擅长做创意的人，都在电影圈。

据我了解，非常多的韩国电影导演全是自己写剧本，韩国电影导演又被称为四年出一个电影是正常的速度，为什么？因为他们三年写剧本，一年拍摄。

我们学校在三年前把所有电影创作研究生的考试全改了，不再以考艺术为主，而是以文史哲为主，虽然不是我的决定，但是我特别开心。韩国电影“四大天王”没有一个学电影出身的，而且像刚刚梅峰老师说的要多读哲学、人文学、社会学的著作，有时候扎实的人文基础比专业更加重要，所以千万别觉得自己非科班出身就是野路子，你做到了专业的事你就是专业的。

潘斌龙：合作，就要真诚的“唠”

演员如何选择合作导演？总结就是一个字“唠”。

我有幸在2019年参与方励老师和李玉导演的两部作品《兔子暴力》《1999》。当时第一次见到李玉导演和《兔子暴力》导演，就唠了一下午，把时间都忘了。包括后面拍《1999》，也是唠得特别通透。我特别喜欢这样的创作方式。

所以年轻导演合作也是希望有更多的交流。我拿出我的真诚，他拿出他的真诚，相互能够打动，就会一拍即合。

演员潘斌龙

刚才开玩笑说，我依然是一个年轻演员，我确实心态还比较年轻，而且我特别不自信。所以说我不会对导演有一个选择，是经验丰富的导演，还是新导演。导演写了这个剧本，他是一定对剧本最了解的，演员需要做的就是通过交流，从他那把我需要的养分都汲取过来，然后结合自身的能力，让这个角色更加丰富。

大家觉得大潘演喜剧的，演了一些商业片好像合作起来麻烦事比较多。其实我挺随和的。如果有好的剧本，好的角色，能够打动我，我真的是会很愿意，而且是极其愿意参与进去，我是比较享受这种创作的过程。

殷若昕：坚持，很重要

回忆我拍第一部电影之前，觉得自己相对来说算是比较顺的。这个顺可能是我自己的心态比较平静。我在中戏读完本科，接着上研究生，七年都是在学校里，出来以后的状态是非常不适应。

其实我毕业的时候是影视行业非常好的阶段，但我那个时候很拒绝做一些很市场的东西。那个阶段里，我不停在拒绝一些项目。自己在拒绝别人，别人也在拒绝我。

当时我日子过得比较顺，上班也能挣钱养活自己，平时看书、看电影也挺悠然自得，当时觉得好像人生可以这样过下去。

《我的姐姐》导演殷若昕

直到我28岁、29岁的时候，内心里的冲动，或者说我积攒的很多想法，好像是爆发出来了一样。那时候也看到了很多年轻导演执导了自己的首部长片，在这两种力量的作用下，我就去写了我的第一个剧本。

当然我很幸运，剧本写出来之后，被焦雄屏老师看到了她很喜欢，就帮我监制。虽然我很幸运，但如果我没有写出那个剧本来，就不可能有那个机会。所以我觉得不管任何时候，都要为下一次做更好的准备。

刚才梅峰老师和潘斌龙老师提到了潘依然和罗燕，他们都是我的好友，潘依然本科不是学电影而是学药剂专业的，但她就是心里有一种冲动，于是报考了北电文学系研究生，其实她的经历很打动我，我觉得坚持一定是有意义的，有可能在某一天心里的那个东西就会爆炸，就会向上。

青年人是最富有活力的，我觉得在任何领域里，应该都还是最能够有生猛劲的时候，虽然大家可能喜欢的故事类型和表达不太一样，但每一个青年导演如果都能抓住自己最想表达的，电影市场上就会有各种不同种类的电影会被大家看到。

坚持很重要，别丢了这个。如何从原点到最终能被看见，有很长的路要走，也有方方面面的制约。但是作为创作者，一定要相信自己做的东西。

此外，我觉得毕业了以后也还要继续学习，要不断地和同学朋友们一起交流。还要保持好的作息，身体真的是革命的本钱。

减少内耗，追求创作的同时我们也要多关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