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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夏侯凤超见习记者李红娜实习生徐会杰

凌晨四点半，69岁的张延省就睡不着了。

张老汉家里没闹钟，惦记着园子里200多棵熟得正好的珍珠油杏。他匆匆穿衣起床，推上小推车，上山摘杏去。

从家到园子里要走一里地，一个人，一辆车，这条路，张老汉走了十多年。

和时间赛跑

我们在石匣村的鸡鸣和鸟叫声中醒来。

凌晨四点半，这是大自然的闹钟，石匣村的村民们也默契地熟悉了一切。我们背包出门，村子里却没有人，只有在村广场早早等待的张老汉，他在等我们一起摘杏。

“村里的人都上山摘杏去了！”张老汉今天穿着一件破旧的汗衫，背后还有汗渍留下的白印，裤脚带着泥，黑色布鞋右脚大脚趾的地方磨破了，露出了里面内衬的白布。这是他平时摘杏的行头。

张老汉摆摆手，招呼着我们一块上山去。小推车在他身后，他轻车熟路地推起车，走到前面给我们带路。村里很安静，虫鸣鸟叫的声音也格外清晰，69岁的张老汉走得稳健又快速，脚底和土地摩擦，发出沙沙的走路声。

坐落在济南南部山区柳埠街道的石匣村，是一片因杏而闻名的村子。南部山区是水源涵养地，没有高楼大厦，种地就是村民们对大自然最好的尊重。石匣村的珍珠油杏香甜软糯，营养价值高，老人小孩都爱吃。

张老汉也爱吃。窸窸窣窣地穿过一片又一片杏林，我们才来到张老汉的园子，进了园子后，张老汉就摘了一个熟透的果子塞到我们手里，又摘下来一个放到自己嘴里。“稀甜！”一口下去满嘴爆浆，金黄色的果汁在舌尖弥漫开来，瞬间征服了整个味蕾。一个杏，让张老汉倍儿有劲。

“早晨凉快，不用晒着，而且杏摘下来也好看。”石匣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珍珠油杏，张老汉出来的不算早，还有村民四点来钟天还没亮透就已经在林子里忙活了。“杏要是不摘，熟透了自己就掉了，成熟期就这几天，都得早点出来，赶紧摘下来。”

杏子成熟的时候就这二十来天，在掉下来和摘下来之间，石匣村的村民们都在和时间赛跑。

清晨五点，张老汉把摘下来的杏放到盒子里。

张老汉和他的小推车。

果满枝头的遗憾

张老汉也着急。

张老汉家里就他自己，儿子闺女都在外面打工，他就自己照顾这片杏园。杏园里200多棵树都成熟了，张老汉刚摘了没几棵。他觉得自己身子还算硬朗，也不愿意多花钱，所以成熟的杏都是自己摘。如今树上果实累累，张老汉来不及摘，矮一点的都直接垂到手边了。

金黄色的就是熟透的，带点青色的就是还没完全成熟的，生熟分好，张老汉把杏一个一个放到胸前的小布包里。

这个蓝色的小布包已经有点旧了，上面还斑斑驳驳地有几个小窟窿。这是张老汉的闺女上学时候用的书包，杏成熟了以后，张老汉把它翻出来装杏。布包两根带子，一根挂在脖子上，一根耷拉下来垂到外面，自然敞开的口，正好能装杏。

一兜七八斤，张老汉十几分钟就摘了一兜金灿灿的珍珠油杏。装好的杏，张老汉再小心翼翼地倒进带来的筐子里。如今闺女又有了闺女，张老汉就在家里把成熟的杏打包好，寄给自己的儿子女儿，让他们记住家乡的味道。

园子里的杏，有的长得高，得爬上树摘。69岁的张老汉，爬起树来比年轻人更灵活，爬树难免磕磕碰碰，时间长了，上衣也破破烂烂地戳了几个洞，张老汉舍不得换，就像脚底的鞋一样，不是烂到没法穿了，他也不换。

张老汉从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种杏了。

在种杏之前，张老汉还在种地瓜和玉米，自从珍珠油杏走进周围人的园子里以后，长势好、效益高的油杏让他也开始逐渐摸索起来。7块钱买的一根珍珠油杏的枝子，剪成小段，两个叶子插在原来种的玉杏树上，就能嫁接成珍珠油杏。

“桃三杏四李五。”种地的人都这么说。杏种好之后，得四年才能结果。种杏的时候，还是张老汉和老伴一起种的，几年前，老伴去世了。赶上杏能挂满枝头的时候，老伴却不在了。这是张老汉心里的一个遗憾。满园的杏树，一年又一年，杏子越长越好了。

迎着刚升起的太阳，张老汉在摘杏。

装杏的小布包满了，张老汉把杏放到了筐子里。

忙碌的合作社

9点，张老汉把两筐装得满满的杏放到了小推车里。一筐四五十斤，这一车加起来得快80斤了。一筐是金黄的，这是给游客直接购买食用的，另一筐是带青色的，是用来发快递给外地客商的，运输的这几天里，油杏就能黄了。

这些杏，张老汉要送到村里的合作社。为了让村民更方便卖杏，也为了保证杏的质量，去年，石匣村珍珠油杏合作社正式筹备，负责村里杏的统一包装和售卖，还有游客的接待、散装杏的零售。今年是合作社营业的第一年，就设在村主任王青玉的家门口。

一个顶棚，地上铺个草色的垫子和绒布，一个简单却便利的合作社就开张了。在村里，村民最讲究的是便利。

王青玉已经忙活了大半天了。一套防晒帽子、防晒袖、长裤，这是她的专属搭配。从五点半起来装箱，一直到9点半，她手上的箱子一个接一个，话一句接一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行，我这就给你装箱，你啥时候过来拿？”王青玉手上忙着装箱，头靠在肩膀上别着电话，电话那头是济南遥墙那边的客人。

“他这是昨天刚买了30箱，这不刚才又订了80箱。”这样的回头客，在王青玉的手机里还有60多个，有济南市区的，还有东营的，北京的，江苏的，海南的。有的每年都来，有的来不了也要问王青玉要上几十箱发快递。刚挂了电话准备装杏，电话又响了。

张老汉把自己的两筐杏放到秤上，一筐38斤，一筐41斤。减去筐的重量，净重70斤。王青玉看了看秤，把数字记在了本子上，“6月13号，张延省，净70斤。”到今年采摘季结束，村里会统一把钱结算给村民。王青玉的这个本子上已经记了十几页了，最早的是6月5号。为了防止记错，王青玉还用大括号标注起来，“2021年6月5号开始收杏”。

正说着，一位刚刚从合作社买杏离开的市民又折返回来了，“刚才发了个朋友圈，大家都让我带点，你再给我装7箱吧。”“来了！感谢你宣传我们村的油杏！”王青玉跑过来，爽朗地笑了。

篷子一旁的桌子上，放着烧饼、稀饭和土豆烧肉，这是家人给王青玉准备的早餐。

已经是上午10点了，早餐凉了。

村支书张泽亮（左）忙着帮顾客装车。

村主任王青玉把杏的重量记录在本子上。

王青玉在给杏称重。

日子过得挺恣儿

张老汉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挺恣儿。

“现在的收入比种庄稼强。”把两筐杏送到合作社，张老汉也能坐下喝口水了。他觉得，以前勉强温饱，现在富裕了，吃的也好了。对于他来说，自己吃得好点，还能攒下钱来，日子过得比之前好多了。今年，张老汉又种上了新苗，加起来，自己的小杏园也有一千多棵杏树了。

张老汉不算村里种植大户，甚至算是相对较少的，一年下来，刨去成本，他也能挣个1万来块钱。“有种的多的，一年能挣五六万块钱。”合作社大棚下面，村支书张泽亮也在忙着打包、送货，每年珍珠油杏成熟的这一个月里，张泽亮的手机就成了订购专线，车就成了送货车。小小的珍珠油杏，再加上扶贫产业，除了村民能赚钱，村集体收入一年也有十万来块钱。

“能让老百姓多卖点钱就多卖点。”也正是因为这个想法，合作社才开始运作起来。统一管理、统一购买肥料，全部使用有机肥，直接提高了珍珠油杏的品质。“今年的品质整体比往年高了，价格也上来了。今年我们还被评为了珍珠油杏基地，政府也给予了很大的支持。”张泽亮很欣慰。

“现在我们主要向绿色健康上发展，来提高我们产品的品质和价格，提高老百姓的收入。”张泽亮说，“啥是乡村振兴？大了我们不懂，但是让老百姓能挣钱，过上好日子，就够了！”

“大美南山”。在石匣村的路边，一排排旗子上写着字。天气晴朗，石匣村周边，蓝天白云和青山绿水交相辉映，山上的珍珠油杏长势正好，这是生态南山的真实写照。

村里的广场成了停车场，一辆辆全国各地不同牌照的汽车时不时驶过，停车之后，询问着哪里能摘杏。村里也派出了专门的村民指导着前来游玩的游客去哪里采摘。合作社里，张泽亮和王青玉带着几个村民热火朝天地打包送货。有游客过来问价，王青玉先塞给他一个杏让他尝尝。

“这杏稀甜！”张老汉咬了一口杏，满嘴甘甜。

有游客前来买杏。

挂在枝头的珍珠油杏

记者手记：

村民的朴实和善良，比杏更珍贵

“是夏记者吗？你今年咋才来？”见到村主任王青玉的第一面，还没等我开口，她就放下手上的活，迎上前来打招呼。

我没想到，她还记得我。

一年前，我来过石匣村。那是村子第一年搞珍珠油杏采摘节，几乎一个礼拜的时间，我背着电脑，上午坐公交去村里采访，下午就在村里写稿子。写稿子的地方，就是村主任王青玉家。

“前几天采摘节，我以为你肯定来，找了半天没找到你，就寻思是不是你让同事来了。”主任回头挑了几个熟得刚好的杏，在手上仔细擦了擦，递给我，“快，吃杏！”我两只手捧在一起，咬了一口，真甜。“去年你就没在这吃饭，今天中午你得在这吃饭，我定上菜。”

杏成熟以来，村书记张泽亮忙得不得了。偶尔闲下来的空，他招呼着我一块去他的园子里看看。“去年你来的时候，这些杏都青着。”他挑了一个熟透的杏摘下来递给我，“今年你来得正好，我这都熟了。”

张书记在地里找了个砖头，在砸些什么，一会儿，他伸出手来，是一颗杏仁。我接过来说好吃，张书记手上砸杏核的活就没停下。“去年你们来了以后，村子里的车都停不下了。”张书记把砸好的杏仁递给我。离开园子的时候，我的口袋里又塞满了杏。

“凤超，”张书记临走的时候叫我，“中午在王主任这吃完饭再走。”

清晨五点，我们就和张老汉来到了他的园子里。